她的腦海中,沒有閃過任何詩詞風月。
閃過的,是母親賈敏那本秘密遺冊上,那一筆筆冰冷、精準、卻又充滿了力量的凌厲筆跡。
她忽然明白了。
明白了母親留給她的,究竟是什么。
明白了在這濁世之中,所謂的力量,究竟為何物。
她不再顫抖。
那雙總是蘊含著無限譏誚與悲憤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種冰冷的、純粹的決然。
當著所有人的面,在那一道道或驚駭或絕望的目光注視下,她緩緩地,將那張紙條,湊近了身旁那盞跳動的燭火。
火焰貪婪地舔舐著紙張的邊緣,將其從淡黃,染成焦黑,最終化作一縷蜷曲的、脆弱的灰燼,無聲地飄散。
她親手,焚毀了自己最后的退路。
也親手,為所有人,爭取到了唯一的生機。
隨即,她走到案前,重新提起那管剛剛才被她失手掉落的狼毫筆。
這一次,她的手腕,穩如磐石。
筆鋒再無往日的空靈與飄逸,轉而變得沉凝,銳利,仿佛那筆尖之下流淌的不是墨,而是一道道冰冷的、足以割裂現實的刀鋒。
在嶄新的賬冊上,她一筆一劃,穩穩地寫下:
“護助會開銷:寶玉入營囚車租賃費,一兩三錢。”
字字誅心。
就在她落筆的瞬間,府門之外,傳來一個禮貌,卻又充滿了金屬般壓迫感的聲音。
“寧國侯可在?我等奉旨夜巡,特來向侯爺討一碗茶喝。”
賈瑯緩緩起身,那張俊美卻冰冷的臉上,看不出半分情緒。他從容地對著門外揚聲道:“原來是緹騎的兄弟,快請進奉茶。”
門簾挑起,一名身著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緹騎首領緩步而入。
他目光如電,只一掃,便將堂內這詭異的景象盡收眼底dd癱軟在地、面如死灰的賈政,神情冷漠、正在落筆的林黛玉,以及,那本攤開在桌案之上,墨跡未干的賬冊。
那行字,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扎進了他的眼底。
他再看看那個安然品著香茗的年輕人,一切,盡在不中。
緹騎首領收回目光,臉上露出一絲莫測的笑意。
他并未多,只是在轉身離去,即將踏出門口的前一刻,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頭也不回地,對賈瑯傳達了一句口諭。
“圣上口諭。”
“瑯卿忠心可嘉,京營副統領一職不可久懸。”
“著即日上任,不得有誤。”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