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廣源當的掌柜,顯然沒將這點試探放在眼里。
他斜倚在柜臺后的太師椅上,腆著個酒色過度的肚腩,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幾個亮出腰牌的便衣官差。
“官爺啊,”他拖長了語調,那聲音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倨傲與譏諷,“不是小的瞧不起各位,只是咱們這廟小,實在招待不起您這幾尊大佛。有什么事,改日再說吧。”
說罷,他竟真的揮了揮手,讓伙計給這幾位京兆府的官差上了幾杯早已涼透的粗茶,便自顧自地,哼著小曲,將他們晾在了一旁。
受辱的捕頭回報后,府尹勃然大怒。
“放肆!”
他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之上,那張本就陰沉的臉,此刻已是鐵青!
他原以為對方會虛與委蛇,或是暗中打點。
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竟囂張到了如此地步!
這已不是簡單的拒不配合,這是在公然藐視朝廷法度,是在將他京兆府的威嚴,踩在腳下,狠狠地碾壓!
若此番退讓,他這京兆府尹,明日便會成為全城的笑柄!
“來人!”他不再有半分猶豫,那聲音冰冷,充滿了被徹底激怒后的決絕,“簽發搜查令!調集府衙所有可用人手!本官今日,便要親自去看看,這廣源當里,究竟藏著什么見不得光的牛鬼蛇神!”
寧國府,書房。
賈瑯的指尖,捻著一杯尚冒著熱氣的清茶,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映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暗網傳回的一條條情報,在他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幅清晰的棋局。
他之所以要放入那只撥浪鼓,其目標,從始至終,都只有一人。
龍椅之上,那位孤家寡人的君王。
皇帝早年,曾有一名最為寵愛的幼子,聰慧伶俐,肖似其母,卻不幸于五歲那年,因一場風寒,夭折了。
此事,乃是天子心中永遠的隱痛,是那至高無上的皇權之下,唯一一處柔軟而潰爛的傷疤。
而那名幼子生前最愛的玩具,便是一只尋常的撥浪鼓。
當一本記錄著四皇子處心積慮、謀奪皇位的賬冊,與這只代表著皇帝喪子之痛與無盡愧疚的撥浪鼓,一同被“意外”發現,呈到皇帝面前時……
那便不再是一樁單純的皇子謀逆案。
它將瞬間化為一場慘烈到極致的情感對照:一個活著的兒子,在用最卑劣的手段,謀奪他的皇位;而另一個他曾深深虧欠的、純真無邪的兒子,卻早已化為塵土,只剩下這只冰冷的、無聲的玩具。
這,才是真正的誅心之刃。
它將徹底斬斷皇帝對四皇子僅存的那一絲父子之情,確保他會以最無情、最決絕、最不留余地的手段,將這個逆子,連同他背后的一切,碾得粉身碎骨。
隨著京兆府尹一聲令下,大批手持水火棍、腰挎樸刀的官差如狼似虎般涌入了廣源當,展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公開搜查,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為那份驚天鐵證的“意外”現世,搭好了最完美的舞臺。
在一片亂糟糟的搜查之中,一名先前曾被掌柜當眾羞辱的年輕捕快,心中那股惡氣始終難平。
他卯足了勁,對著一處看似尋常的墻壁,狠狠一腳踹了上去!
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墻皮碎裂。
一個黑洞洞的夾層入口,赫然顯現。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