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賴大自己的那間密室里,空氣凝重得仿佛一塊鉛。
他反手關上那扇厚重的楠木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整個人像一灘爛泥般緩緩滑坐到地上。
冷汗早已浸透了里層的綢衫,黏膩地貼在后背上,那股子寒意,比廟里那穿堂的陰風,要刺骨百倍。
他完了。
賴大攤開那只因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的手,掌心那張薄薄的、寫著栽贓四皇子命令的紙條,此刻卻重如山岳,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根本不是命令。
這是那位無面之主,遞給他的一把用來抹脖子的刀。
他強撐著站起身,踉蹌著走到密室深處那只用玄鐵打造的密柜前,在一陣令人牙酸的機括轉動聲中,取出了兩本封皮早已被摩挲得油光發亮的賬冊。
一本,記錄著那批神機弩“貢品”的所有入庫交割。
另一本,則是四皇子府上日常采買的流水賬目。
“啪嗒。”
一滴冷汗從他的額角滑落,砸在攤開的賬冊之上,瞬間暈開了一小片墨跡。
賴大的心,也跟著這片墨跡,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絕望。
徹頭徹尾的絕望。
這兩筆賬,分屬兩個截然不同的庫房,由兩個素來不和的管事經手,蓋的是兵部軍械司與內府采辦處的兩種印信。
流程上,更是風馬牛不相及,如隔天塹。
偷梁換柱?
這無異于要他憑空將一頭牛,變成一匹馬!
任何強行偽造的痕跡,都瞞不過那些在戶部浸淫了一輩子的老吏!
屆時,他非但完不成任務,反而會第一時間被當成替死鬼,推出去砍了腦袋!
那位無面之主……他根本不是要自己辦事。
他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做一次無足輕重的試探。
賴大癱坐在那張鋪著虎皮的太師椅上,只覺得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他那顆在榮府經營了一輩子、早已練得如同鐵石般的心,在這一刻,被一種名為“無力”的巨錘,砸得粉碎。
就在他心如死灰,甚至開始盤算著如何連夜卷款潛逃之際。
“咚咚咚。”
一陣極其輕微的敲門聲,伴隨著一個怯生生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大總管,有您一封信。”
是一個他從未聽過的、不起眼的小廝的聲音。
賴大煩躁地起身開門,從那小廝手中接過一封沒有任何標記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