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是什么風把瑯侯爺給吹來了?”
一聲蒼老卻帶著幾分陰陽怪氣的問候,自書架的陰影中傳來。
幾名身著早已洗得發白的舊官袍、須發皆白的老書吏,如同從故紙堆里鉆出來的幽靈,不急不緩地圍了上來。
為首的,是一個身形清瘦、下巴留著一撮山羊須的典籍官,名叫馮正。
他對著賈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姿態無可挑剔,可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里,卻是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
“侯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只是,這書閣之內,塵封百年,污穢不堪,怕是臟了侯爺的貴體。”馮正一邊說著,一邊不著痕跡地側了側身,將賈瑯引向一間塵土飛揚、連桌椅都蒙著厚厚一層灰的偏僻公房,“侯爺的公房早已備好,只是許久無人打理,還請侯爺將就一二。”
這番話,看似恭敬,實則已是將賈瑯的所有職權,都堵死在了這間小小的、與世隔絕的公房之內。
賈瑯沒有理會他的暗示,只是平靜地環顧四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仿佛能穿透這層層的灰塵,看到其下隱藏的血腥與秘密。
“不必了。”
他開門見山,聲音不大,卻像一塊投入死水潭的石頭,瞬間打破了這里虛偽的平靜。
“本官今日前來,只為一事。”
“請將上一任翰林侍讀,周大人,當值期間的所有記錄,以及他在此處留下的全部文書,都取來我看。”
馮正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與身旁幾位老吏對視一眼,那眼神交匯的瞬間,是一種早已演練了千百遍的默契。
“侯爺,”馮正的腰桿,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那聲音里也帶上了一股子公事公辦的冰冷,“您有所不知。周大人乃是暴斃于任上,此事干系重大,早已由大理寺接管。其所有遺留之物,包括當值的記錄,都在第一時間被悉數封存,送往大理寺備案了。”
他頓了頓,補上了那句最無懈可擊的后半句話。
“按規矩,若無陛下另下的勘合手諭,任何人,都無權調閱。”
這是一堵由規章制度筑成的、密不透風的無形高墻。
魏城擔憂的一切,都應驗了。
賈瑯的目光從馮正那張滴水不漏的臉上掃過,又落在了他身后那幾名同樣擺出公事公辦姿態的老吏身上。
他的敏銳洞察詞條,讓他注意到一個極其細微的細節dd這些老吏在看似鎮定時,目光總會不自覺地,朝著遠處一排整理得異常干凈的書架,飛快地瞟上一眼。
那排書架,與周遭這片雜亂破敗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賈瑯明白了。
這些人并非主謀,他們只是被恐懼攫住了心臟的可憐蟲,只能用這種消極抵抗的方式,茍延殘喘,聊以自保。
就在馮正以為自己已經用這套無懈可擊的官僚辭令,將這位年輕的侯爺徹底堵死,即將迎來一場無趣的扯皮之時。
驚天的反轉,爆發了。
賈瑯不再糾纏于卷宗,他臉上的銳氣仿佛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恰到好處的、對同僚之死的惋惜與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