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工坊內,死一般寂靜。
賈瑯那道輕描淡寫的指令,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將剛剛才因宣誓效忠而升騰起的一絲狂熱,瞬間澆得冰冷刺骨。
軍器監少監魏城那張本就沒什么血色的胖臉,“唰”的一下,變得比地上的灰塵還要慘白。
他剛剛才從那尊鋼鐵怪獸帶來的驚駭中掙扎出來,轉眼間,又被推入了一個更加深不見底的絕望深淵。
“侯……侯爺……”他的聲音嘶啞,像兩塊生銹的鐵片在摩擦,每一個字都透著冰冷的現實,“這……這萬萬不可啊!”
魏城連滾帶爬地上前一步,那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嘶啞顫抖,幾乎要帶上了一絲哭腔:“忠順王府的西山礦脈,那……那根本不是礦,那是一座軍寨!是王府豢養私兵的準軍事要地!別說進去采土,便是一只蒼蠅飛近了,都會被當成刺客射殺!任何窺探,都將被視為謀逆啊!”
薛寶釵那顆剛剛才因找到一線生機而稍稍平復的心,也再次沉入了谷底。
她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從商業的角度,補上了那最致命的一刀。
“瑯表哥,魏大人所不虛。”她那張強作鎮定的俏臉上,已是毫無血色,“高嶺土乃是燒制上等官窯瓷器的關鍵,更是王府嚴格管制的戰略物資,其產出皆有定數,專供內廷與王府私用,市面上連一兩都見不到。購買之路,已是絕境。”
強攻是謀逆,購買是絕路。
兩人一一語,便將這條路,堵得水泄不通。
然而,賈瑯對兩人的分析不置可否。
他只是靜靜地聽著,那張俊美卻冰冷的臉上,沒有半分波瀾,仿佛他們口中那座固若金湯的鐵桶,不過是一處尋常的鄉間田舍。
“強攻,購買。”
他輕笑一聲,那笑聲里帶著一絲對凡夫俗子思維定勢的、極致的蔑視。
“都只是凡夫俗子的手段。”
他緩緩轉身,從祖父賈敬留下的那個紫檀木箱中,取出了另一卷并非圖紙的、用整張獸皮鞣制而成的地圖,在桌上“嘩啦”一聲,緩緩展開。
一股混雜著陳年獸皮與特殊墨料的味道,撲面而來。
那竟是一副涵蓋了整個西山山脈的精密地質勘探圖!
其詳盡程度,遠超朝廷工部所藏的任何一份輿圖!
山川的走向,巖層的分布,甚至地下水脈的流向,都用一種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的、充滿了秩序與力量的符號,標注得清清楚楚。
薪火傳人與格物致知兩個詞條,在賈瑯的腦海中悄然發動。
那張古老的地圖,在他眼中,瞬間化作了一道道透明的、可以無限放大縮小的三維數據流。
薛寶釵與魏城看著地圖上那些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的符號與標注,心中的驚駭無以復加。
他們第一次意識到,寧國公賈敬留下的這份遺產,其恐怖之處,遠不止那尊殺人神兵!
就在兩人以為賈瑯要從這張神鬼莫測的地圖上,找出一條奇襲的密道之時。
賈瑯的手指,動了。
他的指尖,并未點在忠順王府那片用朱砂密密麻麻標紅的礦區之上。
而是緩緩地,落在了旁邊一塊用淡墨標注著“石多土薄,草木不生”的、毫不起眼的荒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