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夾雜著紙張與絲帛燒焦味的濃烈黑煙,如同一道來自地獄的狼煙,從府邸的后院之中沖天而起,將西山大營上空那片慘白的天,都染上了一抹絕望的灰黑。
面如死灰的侯昆,在看到那股黑煙的瞬間,那雙本已黯淡無光的眼睛里,竟閃過一絲病態的、死里逃生般的快意。
他輸了勢,可他還沒輸掉底牌。
他斷定,張輔即便此刻闖進去,得到的,也不過是一捧混雜著他侯昆黨羽罪證的、再也無法分辨的灰燼!
“張大人,”侯昆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看來,你來晚了一步。”
就在此時,府門前,數十名手持兵刃、身強力壯的家丁護院,已然結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死士陣列。
他們眼神兇悍,氣息沉穩,顯然都是些見過血的悍卒。
為首的護院頭領,一個名叫魏征的壯漢,上前一步,手中那柄厚背砍刀在地上重重一頓,發出一聲悶響。
“我家主官正在沐浴更衣,任何人不得擅闖!”他高聲叫嚷,那聲音里帶著一股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絕,“驚擾了主官,爾等擔待得起嗎?”
好一招以命拖延!
“放肆!”
張輔麾下一名校尉再也按捺不住,怒喝一聲,便要率領樞密院的衛士上前強攻。
“鏘啷!”
魏征和他身后那數十名護院,幾乎在同一時間,將手中的兵刃舉到了胸前,刀鋒如林,寒光閃爍,竟擺出了一副悍不畏死的血戰姿態!
樞密院的衛士雖是精銳,可面對這群擺明了要用命來換時間的亡命之徒,攻勢竟被硬生生地逼退了數步。
雙方就在這小小的府門前,形成了致命的武裝對峙。
府內那股燒灼的氣味,愈發濃烈了。
侯昆嘴角的笑意更濃。
他很享受這種感覺,這種看著對手明明占盡優勢,卻被自己用最蠻橫、最不講理的方式,拖入泥潭的快感。
他斷定,張輔絕不敢在此地,公然下令屠戮一個官員府邸的護院。
就在他以為張輔已陷入進退兩難的絕境,只能眼睜睜看著最后的證據化為灰燼之時。
一直冷眼旁觀的張輔,并未下令強攻。
他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半分改變,只是緩緩地,從那寬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了第三份,也是最后一份,卷得緊緊的公文。
“魏征是吧?”張輔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卻像一把淬了冰的手術刀,穿透了滿場的喧囂與對峙,清晰地,扎進了那名護院頭領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