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大營的空氣,是冷的。
不是尋常冬日的干冷,而是一種浸透了鐵銹與血腥味的、刺入骨髓的陰冷。
天空鉛灰,壓得很低,像一塊裹尸布,將整座營寨都籠罩在一片死寂的壓抑之中。
清洗,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夜。
四皇子的心腹大將魏桐,如同一尊行走的鐵像,親自坐鎮校場。
他腰間的佩刀從未出鞘,可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掃過之處,便有慘叫聲響起,便有鮮血濺上冰冷的凍土。
這不是審問,是屠宰。
任何一個被懷疑與“異己”有染的兵卒,無論官階高低,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拖出去,罪名只有兩個字――“清查”。
馬廄在軍營最深處,那股混合著馬糞、草料和牲口體味的濃烈惡臭,此刻竟成了這座修羅場里,唯一還帶著一絲活物氣息的避風港。
張牧佝僂著背,一條腿使不上力,正費力地用一把破舊的草叉,將一堆干草翻得松軟。
他滿臉皺紋,一雙眼睛渾濁得看不出半點神采,沉默寡,仿佛對周遭那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和壓抑的慘嚎聲,充耳不聞。
他只是在等。
像一頭蟄伏在草叢中的老狼,耐心地等待著那個能將獵物一擊斃命的、唯一的時機。
“踏、踏、踏……”
一隊身披重甲的巡查兵士,腳步聲整齊劃一,由遠及近。
為首的,是一名滿臉橫肉的校尉,他胯下的戰馬神駿非凡,馬鞍上鑲嵌著銀飾,在這片肅殺的灰色中,顯得格外刺眼。
他們即將走過這片最偏僻、最骯臟的角落。
張牧那雙渾濁的眼睛里,所有的渾濁與麻木,在這一瞬間,盡數褪去。
就是現在。
他仿佛腳下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身體一個踉蹌,手中那滿滿一桶剛剛拌好的精飼料,不偏不倚,朝著那名校尉的馬蹄前,“失手”潑灑了出去!
嘩啦!
豆料混著草糠,劈頭蓋臉地砸在地上,驚得那匹本就因血腥氣而焦躁不安的戰馬猛地人立而起!
“聿聿――!”
戰馬發出一聲長長的、驚恐的嘶鳴,險些將那校尉掀翻在地。
沖突,被精準地觸發。
“狗東西!你找死!”
校尉勃然大怒,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臉上青筋暴起。
他二話不說,從馬鞍上掣出一條牛皮長鞭,在空中甩出一個炸響,帶著撕裂空氣的厲風,狠狠地抽向張牧的頭顱!
這一鞭,若是抽實了,足以將人半邊臉的皮肉都掀開!
然而,預想中血肉橫飛的場面,沒有出現。
就在那長鞭即將及體的剎那,一直佝僂著背、仿佛被嚇傻了的張牧,動了。
他的動作不快,卻精準得可怕。
他只是微微一側身,便讓那勢大力沉的一鞭擦著衣角落空。
隨即,他那只布滿老繭、看似枯瘦的手,如同一只鐵鉗,后發先至,閃電般扣住了鞭梢!
校尉只覺得手腕處傳來一股根本無法抗拒的巨力,整條鞭子竟被硬生生從他手中奪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