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那句嘶啞的稟報,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書房死一般的寂靜里。
“……一本記錄著與東宮太子資金往來的秘密賬簿!”
“哐當”一聲。
秦可卿手中那盞剛剛端起的茶杯,失手滑落,在堅硬的青石板上摔得粉碎。
滾燙的茶水濺上她的裙角,她卻渾然不覺。
那張剛剛因丈夫的雄才大略而泛起紅暈的絕美臉龐,血色在一瞬間褪得干干凈凈,比窗外的月光還要慘白。
東宮太子!
儲君!
這兩個字,是懸在所有臣子頭頂上的天。
沾上一點,便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她原以為,丈夫的布局已是驚天動地,是在刀尖上行走。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把刀,竟鋒利到捅破了天!
“夫君……這……這……”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那份剛剛建立起來的、對丈夫近乎盲目的崇拜,在這一刻被更深沉、更原始的恐懼徹底擊碎,“這是滅族的大罪啊!”
賈瑯沒有回頭。
他甚至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非但沒有半分驚慌,反而閃過了一絲冰冷到極致的興奮,像一頭嗅到了血腥味的餓狼。
“下去。”他對著那名單膝跪地的護衛,平靜地吐出兩個字。
護衛如蒙大赦,躬身告退,將那扇沉重的木門再次合上。
書房內,只剩下秦可卿那因恐懼而變得急促的呼吸聲。
“夫君!不能留!此物絕不能留!”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賈瑯冰冷的袖口,語無倫次地哀求道,“必須立刻派人追上賈雨村,將那本賬冊……不,連同張德利家所有抄沒的東西,一把火燒個干干凈凈!我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看見!”
在她看來,這已是唯一的生路。
賈瑯卻緩緩搖了搖頭。
他轉過身,輕輕握住她因用力而指節泛白的手,那雙沉靜如淵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最深處的恐懼。
“晚了。”
“卿卿,你以為賈雨村是什么人?”賈瑯的聲音很輕,卻像冰錐一樣,刺破了秦可卿所有天真的幻想,“他是一頭餓了很久的鷹。如今,他爪下抓著一條能讓他一步登天的龍,你覺得,他會松口嗎?”
“銷毀?他只會認為是我要獨吞這份潑天大功,反而會立刻將此事捅出去,鬧得滿城風雨,到時候,我們才真是死無葬身之地。”
秦可卿的身體晃了晃,幾乎要站立不穩。
賈瑯扶住她,引著她走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
“別怕。”他為她倒了一杯熱茶,塞進她冰冷的手心,“記住,這世上,能殺人的毒藥,往往也是起死回生的奇貨。”
權謀人心的詞條,在他腦海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轉動,將這本意外賬簿帶來的所有危機、變數、殺機與生機,都推演得一清二楚。
他看著秦可卿那雙依舊盛滿恐懼的眸子,開始為她剖析這盤棋。
“若我們將賬冊,原封不動地交給四皇子。的確,是奇功一件。他或許會因此將我們引為心腹。”
“可然后呢?”賈瑯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我們便被徹底綁死在了他的戰車上,成了東宮太子的死敵。從此以后,再無半分回旋的余地,只能做他手中最鋒利、也最沒有自我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