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府小廝的話音剛落,賈瑯便將手中的族帖隨手遞給了身后的親信。
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瞇起眼睛,看向街角那輛熟悉的、由幾名俏麗丫鬟簇擁著的華麗馬車。
賈寶玉。
這個名字,像一根生了銹的針,在他腦海里輕輕扎了一下。
“知道了。”賈瑯的語氣沒有半分波瀾,仿佛只是聽說鄰家要來串門,“請寶二爺到前廳奉茶,我稍后就到。”
小廝應聲而去。
賈瑯轉身,返回內府。
秦可卿已在二門處迎候,她換下了一身素服,臉上帶著一絲尚未完全褪去的憂慮。當她聽說來人是賈寶玉時,那雙美麗的眸子里又添了幾分復雜。
“夫君,寶二爺是老祖宗的心頭肉,平日里最是天真爛漫,不問俗事。”她輕聲提醒道,“可他今日前來,背后……怕是整個榮國府的眼睛。”
“我明白。”賈瑯扶著她的手臂,一同向內室走去,“一頭養在籠子里的金絲雀,派出來探探風聲罷了。無害,也無用。”
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安撫:“你不用出面。這件事,我一個人應付就夠了。”
秦可卿點了點頭,她如今對賈瑯有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
前廳。
賈寶玉在眾丫鬟的簇擁下,剛剛踏入寧國府的大門,便覺察到了一股說不出的異樣。
記憶里,這里總是充滿了喧囂與奢靡,空氣里飄蕩著酒肉與脂粉的混合氣息。可今日,整個府邸卻安靜得可怕,廊下的仆婦們垂手肅立,一個個噤若寒蟬,臉上沒有半分笑意。空氣里聞不到一絲暖香,只有一股淡淡的、仿佛是從青石板縫里滲出來的……血腥味。
這股肅殺壓抑的氣氛,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心悸。
當他走進前廳,看到那個獨自坐在主位上喝茶的男人時,這股心悸達到了。
一身再簡單不過的玄色素服,襯得那張臉愈發冷峻。眉眼依稀還是熟悉的輪廓,可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像兩口幽深的寒潭,沒有絲毫少年人該有的溫潤。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便有一股無形的壓力,讓整個廳堂的空氣都變得凝重起來。
“瑯哥哥。”賈寶玉按捺下心中的不適,勉強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上前行禮。
賈瑯放下茶杯,抬眼看他,點了點頭:“坐。”
一個字,沒有多余的寒暄。
賈寶玉在他下首坐下,身后的襲人連忙為他奉上茶水。他捧著茶杯,只覺得那茶水的熱氣都驅不散廳里的寒意。
“我……我聽聞珍大伯他……身體有恙,心中實在掛念,便冒昧前來探望。”賈寶玉斟酌著詞句,小心翼翼地開口。
“他沒病。”賈瑯的回答,干脆得像一把出鞘的刀。
賈寶玉一愣。
“他是瘋了。”賈瑯平靜地補充道,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酗酒過度,神志不清,意圖在新婚之夜,行禽獸之舉,有辱門風。”
這番話,不帶一絲情感,不帶半分遮掩,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將那層名為“家丑不可外揚”的遮羞布,撕得粉碎。
“啊?”
賈寶玉驚得手一抖,滾燙的茶水險些潑了出來。他那張俊美的臉上,血色盡褪,滿是不可置信。
“怎……怎會如此!”他急切地說道,“瑯哥哥,珍大伯他再如何,也是我們的長輩,是你的父親啊!父子人倫,乃是天理。你……你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