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語文……陳默翻了翻嶄新的《大學語文》課本,又默默合上了。那些需要精細揣摩的文學鑒賞、那些需要引經據典的議論文寫作,實在無法激起他內心的波瀾。他承認,自己在這方面,可能真的“只有這么個能力”——維持基本讀寫,夠用就行。
不過,生活總需要調劑。在啃數學、磕英語的間隙,那支溫潤的舊笛子成了他最好的伙伴。純粹是放松,是排解壓力,他隨意地在網上搜了些笛子入門教程和流行曲譜。或許是手指常年焊接精密元件練就的靈活,或許是調試電路培養出的對音準和節奏的敏感,他吹笛子的進展快得令他自己都驚訝。簡單的流行歌曲,聽幾遍就能像模像樣地吹出來;一些稍有難度的傳統曲目,多練習幾次也能掌握其韻味。悠揚的笛聲在空曠的宿舍樓走廊里飄蕩,成了寒夜里獨特的背景音。
偶爾吹得興起,他會半開玩笑地想:要是當初走音樂這條路,會不會也挺好?這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自己否定。音樂是閑暇時的清風明月,能撫慰心靈,但無法點燃他靈魂深處那簇對電子世界執著探索的火焰。指尖觸碰冰涼的笛孔帶來的是片刻寧靜,而指尖觸碰焊錫筆,看著電路板上的元件被自己賦予生命,發出穩定精確的信號時,那種創造的興奮和掌控感,才是他無法割舍的癡迷。
新學期伊始,《模擬電子線路》實驗課。陳默的學號排在前面,第一個被助教叫上去測試他設計的運算放大器電路。同組幾個同學屏息看著,這實驗涉及負反饋深度調整,容易自激振蕩(產生無用的高頻信號尖叫),是出了名的“翻車”點。
陳默深吸一口氣,接通電源。示波器屏幕亮起,預設的低頻正弦波輸入信號波形清晰穩定。他小心翼翼地開始調節反饋電阻的阻值旋鈕。就在他即將調到理論計算的最佳增益點時,示波器屏幕上代表輸出信號的波形突然開始劇烈抖動、扭曲,同時,實驗室的揚聲器里傳出一陣尖銳刺耳的嘯叫聲——典型的自激振蕩!
“糟了!”旁邊一個同學低呼。助教皺起了眉,準備記錄問題。
陳默卻沒有慌亂。他沒有立刻關掉電源,反而死死盯著那扭曲抖動的波形,凝神細聽那刺耳的嘯叫。他的大腦在高速運轉,排除著可能的原因:電源濾波不良?布線耦合?還是補償電容取值不當?他嘗試性地微調了一下電路板上一個不起眼的補償電容。嘯叫聲的頻率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改變,但振蕩依舊。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幾秒鐘里,陳默的耳朵捕捉到了嘯叫聲中一個極其微弱、幾乎被淹沒的、固定頻率的“基音”。這個聲音……這個頑固的、導致振蕩的特定頻率……他猛地想起了寒假里對著頻譜儀吹笛子的那個下午!那個清晰的單音信號峰!
一個大膽的念頭瞬間成形。他飛快地拔掉示波器探頭,從自己工具包里拿出一個便攜式頻譜分析儀(這是他上學期省吃儉用買的二手寶貝),迅速連接到電路的輸出端。尖銳的嘯叫信號在頻譜儀屏幕上瞬間展現出來——一個異常突出的尖峰信號,頑固地矗立在噪聲基底之上!正是這個特定頻率的反饋信號引發了整個系統的崩潰!
“找到了!是455khz附近的寄生振蕩!”陳默脫口而出,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他不再猶豫,根據頻譜分析的結果,精準地計算并更換了一個數值更小的補償電容。重新通電。
示波器屏幕上的波形瞬間變得平滑如鏡,如同被馴服的烈馬。那惱人的嘯叫聲消失得無影無蹤,實驗室里只剩下儀器運行的輕微嗡鳴。
助教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堪稱完美的輸出波形,又看看陳默手里那個還在顯示著干凈頻譜的小小分析儀,張了張嘴,最終只憋出一句:“干得漂亮!這排查思路……夠硬核!”
陳默笑了笑,沒說話,低頭開始整理實驗臺。指尖拂過那支隨意放在工具包旁邊的舊笛子,笛身冰涼。他心中一片澄澈。班主任擔憂的深淵,他正用自己的方式,一塊磚一塊磚地填平。而填平這深淵的材料,恰恰來自那些曾被斥為“無用”的熱愛與執著。路還很長,但他知道方向在哪,并且,他有能力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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