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一個陰沉的黃昏,王紅云獨自清理著父母留下的老屋。在閣樓角落一個落滿灰塵的舊木匣深處,指尖意外觸到一小塊硬物。拂去厚厚的積塵,竟是一枚黯淡的袁大頭銀元。它冰冷地躺在掌心,幽暗的光澤如一只沉睡多年、終于睜開的眼睛,無聲地回望著她。它曾經滾燙地灼燒過另一只枯槁的手掌,也曾沉甸甸地墜入一個哭泣小女孩的懵懂命運。如今,它只剩下這層薄薄的、冰涼的軀殼,靜靜躺在王紅云汗濕的手心,像一顆在時光深處徹底冷卻的心臟。
王紅云攥著這枚銀元,慢慢踱到后院。那堵不足兩米的矮墻仍在,墻頭上那個凹進去的墻洞,如今已被厚厚的塵土和蛛網填滿,幾乎難以辨認。她仰頭望著那小小的黑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兜里那枚冰涼堅硬的銀元。暮色四合,晚風拂過墻頭稀疏的衰草,發出細微而空洞的嗚咽。墻洞無地張著口,像一張被歲月風干封存的嘴,再也吐不出任何聲響。
灶臺上,幾只不知何時買來的雞蛋,靜靜臥在粗瓷碗里。其中一枚蛋殼上,悄然裂開一道細長蜿蜒的縫隙,如同命運本身無法彌合的傷口。
第二天,王紅云僅無人知曉地,揣著那枚幽冷的銀元,獨自走向村外的亂草崗子。在那片早已難以辨認、荒蕪得幾乎與野地融為一體的土堆前——那里埋著雞蛋先生草草的一生——她沉默地蹲下,用枯枝掘開一小塊松軟的泥土,將那枚曾灼燒過老人手掌、也滾燙地墜入她懵懂童年的銀元,輕輕放了進去。泥土重新覆蓋其上,掩去了那點微弱的金屬寒光,也掩埋了一段塵封的虧欠與無聲的償還。崗上的風,嗚咽著掠過更高的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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