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真小(七)
清晨六點,閣樓里的光線還很微弱。林曉已經坐在書桌前兩個小時,面前的稿紙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這是她連續第七天早起寫作,靈感像開了閘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她正在寫一個短篇小說,題為《七日》,講述一個女人在發現丈夫出軌后的七天內如何重建自我的故事。雖然情節與她自己的經歷相似,但她刻意加入了虛構元素——女主角是個畫家,在憤怒和悲傷中創作出一系列震撼人心的作品。
林曉停下筆,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寫作比她記憶中的更耗費心力,卻也帶來一種奇特的滿足感,那是數字和報表從未給過她的。窗外的天空漸漸亮起,城市開始蘇醒。樓下傳來許明遠輕手輕腳準備開店的聲音——自從她開始早起寫作,他就養成了這個習慣,盡量不打擾她的創作時光。
伸了個懶腰,林曉決定下樓幫忙。推開閣樓門,咖啡的香氣撲面而來。許明遠站在吧臺后,正在調試咖啡機,聽到腳步聲抬頭微笑:寫完了?
告一段落。林曉走到他身邊,自然地接過他遞來的咖啡,今天要進新書?
嗯,十點左右到。許明遠指了指墻上的日歷,下午還有個讀書會,討論《月亮與六便士》,你能主持嗎?
林曉點頭。過去兩周,她逐漸接手了書店的部分活動策劃和主持工作。與數字打交道多年的她,意外發現自己很擅長引導討論和與人交流。也許這就是許明遠所說的對書的直覺。
新寫的故事,能讓我看看嗎?許明遠突然問,眼睛盯著咖啡杯,仿佛在問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林曉的手指在杯沿畫圈。雖然他們現在關系親密——那個吻之后,兩人之間有了某種不而喻的默契——但分享自己寫的東西仍然讓她感到赤裸和脆弱。
還...沒寫完。她最終說,而且很粗糙。
許明遠沒有強求:等你準備好了再說。他頓了頓,不過,我有個建議。
會計視角的文學創作,很少有人嘗試。許明遠眼睛亮起來,你獨特的專業背景可能會產生有趣的化學反應。
林曉挑眉:你是說把借貸平衡寫入小說?
不,我是說用結構化的思維解構情感,用精確的數字語描述模糊的人類情緒。許明遠越說越興奮,就像博爾赫斯用圖書館隱喻宇宙,你也可以用資產負債表講述人生。
這個想法像一束光照進林曉的腦海。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專業能與文學創作結合,但許明遠的話讓她看到一種全新的可能性。
我得想想...她喃喃道,思緒已經飛回閣樓上的稿紙。
上午的書店如常忙碌。新到的書籍需要分類上架,預約取書的顧客絡繹不絕。林曉負責整理文學區時,在書架最底層發現了一個落滿灰塵的紙箱,標簽上寫著滯銷品。
出于好奇,她打開箱子,里面是十幾本同名書籍——《時光之外》,作者許志遠。許明遠的父親?林曉小心地取出一本,封面設計簡單到近乎簡陋,出版日期是二十年前。
發現寶藏了?許明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林曉轉身舉起書:你父親的作品?我從來不知道他出過書。
許明遠的表情瞬間柔和下來:自費出版的,賣了不到一百本。剩下的他堆在家里,我接手書店后搬過來一些。他接過書,輕輕撫平書脊,這是他唯一的小說,半自傳體,講一個小鎮青年開書店的夢想。
我能看看嗎?
當然。許明遠微笑,不過警告你,文筆很生澀。父親總說自己是個失敗的作家。
林曉翻開扉頁,上面有一行手寫題詞:給明遠,愿你的時光比我的更有意義。——父親。
她的心突然揪了一下。許明遠接過父親的書店,是否也是在完成某種未竟的夢想?
下午沒什么顧客,你可以去閣樓看書。許明遠建議道,我來應付讀書會。
林曉搖頭:說好我主持的。晚上一起讀?
許明遠的眼睛亮了起來:
下午的讀書會出乎意料地熱鬧。討論《月亮與六便士》時,林曉引導大家思考藝術與生活的平衡——這正是她最近在親身經歷的掙扎。一位中年女讀者的發尤其打動她:
斯特里克蘭德拋棄一切追求藝術固然勇敢,但我覺得真正的勇氣是在平凡生活中不放棄夢想。就像每天上班前畫一小時畫,或者下班后寫幾段文字...這種堅持比決絕的逃離更難。
活動結束后,林曉還在回味這句話。也許她不需要在會計和寫作之間做極端選擇?也許有一種方式能兼顧生活的六便士和心中的?
傍晚,書店打烊后,許明遠帶著晚餐和那箱《時光之外》上了閣樓。兩人靠在小沙發上,肩并肩讀起許父的作品。文筆確實生澀,但故事有種質樸的力量,講述一個小鎮青年如何為開書店的夢想奮斗終生,卻在成功后感到莫名的空虛。
你父親...是個怎樣的人?林曉合上書問道。
許明遠沉思片刻:嚴肅,沉默,很少表達感情。但書店是他的生命。他指了指書,直到看到這個,我才知道他也有文學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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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很像。
是嗎?
林曉點頭:都有夢想,都愿意為之付出。只是你比他幸運,有機會實現更多。
許明遠凝視她許久,突然說:那是因為我遇見了你。
這句話的重量讓兩人之間的空氣瞬間變得稠密。林曉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許明遠慢慢靠近,卻在最后一刻轉向,輕輕吻在她的額頭上。
繼續讀?他沙啞地問。
林曉點頭,心跳如鼓。他們繼續閱讀,但注意力早已不在文字上。當許明遠的手無意間碰到她的,兩人都沒有移開,就這樣指尖相觸,直到書頁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