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玄冰徹底沉寂后的第三日,云深不知處下起了入秋后的第一場雨。雨絲細密,裹著山霧漫過層疊的飛檐,將青石板路潤得發亮,連空氣里都浸著草木被洗過的清冽。
林晚星坐在窗邊的案前,指尖捻著一枚新摘的白梅瓣。梅瓣上還沾著雨珠,透過半開的窗欞看出去,遠處的竹林在雨霧里只剩一片朦朧的青,倒像是誰潑墨時暈開的淡影。案上攤著藍忘機寫的樂譜,銀箋被窗外漏進來的風輕輕吹起邊角,上面批注的小字在天光下愈發清雋——“此處換氣當如寒潭破冰,急而不厲”。
她想起今早寅時練笛的情景。寒潭邊的梅樹被夜雨打濕,花瓣落了一地,藍忘機站在潭邊,玄色衣袍的下擺沾了些草葉上的水珠,卻依舊身姿挺拔。他教她吹到《清心訣》變調的高潮處,指尖點在“轉音”二字上,聲音比平時低了些:“氣沉丹田,讓金線隨梅香走,不必刻意牽引。”
那時她試著照做,笛音剛起,腕間的金線果然順著梅枝間浮動的暗香流出去,在半空織出細碎的光點,竟與雨絲相撞時發出了極輕的叮咚聲。藍忘機的目光落在那些光點上,眼底掠過一絲淺淡的笑意,像被雨洗過的夜空忽然亮起的星。
“在想什么?”
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林晚星抬頭,見藍忘機站在廊下,手里捧著一卷書。雨絲落在他的發梢,凝成細小的水珠,卻沒打濕他的衣袍——想來是用靈力擋了。他身后跟著個藍氏子弟,手里捧著個托盤,上面放著一碟切好的蓮子羹,瓷碗邊緣還冒著熱氣。
“在看樂譜。”林晚星把梅瓣放在案上,起身時帶起一陣風,笛尾的劍穗輕輕掃過桌面,玉珠撞在銀箋上,發出清脆的響。
藍忘機走進來,將書卷放在案的另一側,是本《雅樂考》。他示意那子弟把蓮子羹放下,溫聲道:“廚房新燉的,加了蓮心,可清心火。”
那子弟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臨走時悄悄看了眼林晚星笛尾的劍穗,眼里閃過一絲好奇,卻終究沒敢多問。云深不知處的弟子們近來對這位突然住進寒潭附近客院的姑娘多有議論,畢竟能讓含光君親自指點樂律,還戴著他貼身劍穗的人,實在是前所未有。只是藍啟仁從未過問,藍忘機也依舊是那副清冷模樣,眾人便只當是有特殊緣由,不敢妄議。
“多謝。”林晚星坐下,舀了一勺蓮子羹。羹里的蓮子燉得極爛,入口即化,蓮心的微苦混著冰糖的甜,剛好壓下練笛后喉嚨里的微澀。她忽然想起什么,從袖中取出個錦囊,里面是那枚藍忘機遺落的蓮花玉佩,“這個,是前幾日你掉的吧?”
玉佩被錦囊襯得愈發溫潤,蓮心處的金線在光線下泛著細閃。藍忘機的目光落在玉佩上,頓了頓,才道:“你收著吧。”
“啊?”林晚星愣了愣。
“玉佩有靜心之效,”他看著她腕間若隱若現的金線,補充道,“與你的金線相契,或許能護你安穩。”
他說的“安穩”,大約是指前幾日血咒之事。林晚星捏著玉佩,指尖觸到暖玉的溫度,忽然想起系統面板上那句“心之所向”。她低頭把玉佩重新放回錦囊,這次卻沒塞進懷里,而是系在了腰間,與笛尾的劍穗隔著衣料輕輕相碰,像是兩顆心在低語。
藍忘機翻開《雅樂考》,指著其中一頁:“今日講講古曲與靈力的共鳴。你看這里——”他的指尖落在一行注解上,“‘樂由心生,聲由氣發,氣隨情動,情與靈通’,說的便是樂律與靈力本是同源,無需強融。”
林晚星湊近去看,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手背。他的指尖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落在泛黃的書頁上,竟有種奇異的協調感。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像是雪后松林的氣息,混著案上蓮子羹的甜,讓人心頭一暖。
“就像……就像寒潭的水和梅枝?”她輕聲問,“一個冷,一個暖,卻能長在一處。”
藍忘機的指尖微頓,側目看她時,眼底的光比窗外的雨霧更柔:“是。”
兩人靠得極近,呼吸交纏在一處。林晚星能看到他睫毛上未干的雨珠,像落了兩顆碎鉆,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急忙移開目光,假裝去看書頁上的字,臉頰卻悄悄熱了起來。
廊外的雨漸漸大了些,打在窗欞上發出沙沙的響。藍忘機繼續講解著古曲的韻律,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像雨滴落在青石上,敲打出安穩的節奏。林晚星聽得認真,偶爾提問,他便停下來細細解答,耐心得像是在雕琢一件稀世的玉器。
不知過了多久,院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藍氏子弟略顯慌張的聲音:“含光君!含光君!前山發現了溫氏余孽的蹤跡!”
藍忘機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起身時玄色衣袍帶起一陣風,避塵劍已憑空出現在他手中。林晚星也跟著站起來,握緊了紅梅笛,腕間的金線因感知到她的緊張而輕輕顫動。
“具體在哪?”藍忘機的聲音冷冽了幾分,平日的溫潤被凌厲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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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側的望月臺附近,有弟子巡夜時看到黑影閃過,還聽到了……聽到了鬼哭狼嚎般的怨氣聲!”那子弟的聲音帶著顫音,顯然是受了驚嚇。
云深不知處禁絕怨氣,自溫氏覆滅后,更是許久未曾出現過這般異象。藍忘機看向林晚星,目光里帶著一絲顧慮:“你留在此處,鎖好院門。”
“我跟你一起去。”林晚星立刻道,指尖攥緊了笛尾的劍穗,“我的金線能感知怨氣,或許能幫上忙。”
藍忘機皺眉:“怨氣兇險。”
“有你在,還有這個。”林晚星晃了晃腰間的蓮花玉佩,玉佩上的暖光映在她眼底,“而且,我不能總讓你護著。”
她的語氣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藍忘機看著她亮閃閃的眼睛,像看到寒潭底不肯熄滅的星火。他沉默片刻,終是點了頭:“緊跟在我身側,不可妄動。”
“嗯!”
兩人快步走出客院,雨幕中已有不少藍氏子弟持劍趕來,個個神色凝重。藍啟仁也聞訊而至,青灰色的道袍在雨里翻飛,平日里嚴厲的臉上此刻滿是沉肅:“忘機,帶人去望月臺探查,務必查清是何人在作祟。”
“是,叔父。”藍忘機頷首,轉而對眾弟子道,“分三組,沿西側山道搜索,不可驚動其他弟子,若遇怨氣,先以符篆壓制,不可硬拼。”
“是!”眾弟子齊聲應道。
藍忘機轉頭看向林晚星,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微涼,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腕間的劍穗與她的笛尾纏在一起,銀線在雨絲中閃著光:“走。”
兩人隨著一組弟子往西側山道而去。雨越下越大,打在油紙傘上噼啪作響,山道兩旁的樹木在風里搖晃,影影綽綽的像藏著無數鬼魅。林晚星能感覺到金線在腕間躁動,順著空氣里漂浮的怨氣往某個方向牽引,那怨氣比寒潭底的血咒更陰冷,還帶著股鐵銹般的腥氣。
“往這邊。”她拽了拽藍忘機的手,指向山道左側一條更隱蔽的岔路。那里的怨氣最濃,金線幾乎要掙脫她的控制。
藍忘機立刻示意弟子們跟上,自己則護著林晚星走在最前。岔路盡頭是片低矮的灌木叢,撥開枝葉,赫然出現一個被藤蔓掩蓋的山洞,洞口的怨氣濃得化不開,還隱隱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音。
“小心。”藍忘機壓低聲音,將林晚星護在身后,避塵劍出鞘,發出清越的龍吟,劍氣瞬間將洞口的怨氣撕開一道口子。
眾弟子屏息凝神,舉著符篆緊隨其后。走進山洞,一股惡臭撲面而來,林晚星忍不住捂住口鼻,借著弟子們手里的燈籠光一看,只見洞壁上刻滿了扭曲的符咒,地-->>上躺著幾具早已腐爛的尸體,看服飾竟是附近村落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