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敗絮

李善儀卻聽不懂似的，自顧的問。

“你這么開心，你母親……鄭太太也開心嗎？”

鄭寶悅沒應聲，她好似聽不見，細細的，擦著李善儀額頭的傷口。

與此同時，她耳邊不可控制的響起鄭太太的聲音，一道溫柔至極的嘆息：“你荒廢了這么多年，再不努力怎么行？媽媽不會害你，只是為了你好，想要得到最好的，現在就要吃些苦頭才行。”

逼著她變成另一個人，手術一次次進行，她的親生母親就這樣歡喜地看著她的臉，變成另一個人的樣子。

李善儀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來的時候在想，是你要見我，還是她？她變了嗎，對待你是不是更溫柔一些，她的愛比你想象的更純粹嗎？還是也打著為你好的旗號，教你利益至上，只有抓住顧寒聲，抓住他能帶來的利益，才能夠拯救岌岌可危的鄭家？”

李善儀絮絮低語，她的話像是一把鈍刀，鈍刀子也能傷人的，如果找對了位置，鈍刀子割肉更疼。

“可是鄭家算什么？賠上她的一生，找了那樣一個男人，鄭家也沒有得救，再賠上她的女兒夠嗎，不夠的話，是不是以后的孫女，子孫后代都要為了鄭家而活？”

鄭寶悅沒有回應。手下擦拭的動作重了起來，牽連著李善儀剛剛凝血的傷口，血跡沾上了干凈的手帕，但她還是重復著那個動作。

刺痛感讓李善儀皺著眉頭，側過去避開了。

她是故意的，她在挑撥離間。

鄭寶悅怎么會知道，但她的呼吸不可控制地急促了起來。

李善儀說的……她并不是沒有想過，鄭家人對家族的興衰有種接近病態的執念，那條細細的救命繩索是系在自己身上的。

可是，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她想要高貴的出身，想要閃耀的人生，哪怕內里只一團破絮，沒關系，她能夠一遍遍地縫補。

她不后悔。

鄭寶悅捏著她的下巴不讓她躲，沾血的帕子從傷口處，狠狠的往下按，鮮血的顏色在那張姣好的皮囊下濃墨重彩的劃過一道，像是血色的淚痕。

李善儀仰起臉，頭頂上的燈幽幽的亮著，白色的燈光，照得她那張臉上的血跡刺眼。

鄭寶悅這些日子以來堵在心頭的那股氣倏忽冒了出來，她竟然不覺得痛快，始作俑者在她身邊，任她處理，可她的內心就像被那些敗絮堆滿了，所能感覺到的，只有虛無的荒謬感。

到了這時候，為什么李善儀還不害怕，她憑什么不喊疼，不求饒，她到底要裝到什么時候？

“你不應該回來，我媽媽早就告訴過你，你要是敢回來，我們會要你加倍奉還。”

“那你要怎樣做？像當年一樣，把我關起來，像犯人一樣折磨我到死嗎？”

李善儀也學著她故作玄虛，湊近她，低聲說話。

兩張相似的臉，這時候也變得相近的神態，讓鄭寶悅有種詭異的錯覺，像是一面看不見的鏡子橫在中間。

這面鏡子讓鄭寶悅惱火。

鄭寶悅太年輕了，修不成鄭太太的狠心，也學不來鄭先生的偽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