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日的晨光,終于刺破了連日的陰云。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朝陽下泛著金輝,卻掩不住文華殿內肅穆的氣氛——文武百官身著緋色朝服,手持笏板,整齊地列在殿中,目光皆落在殿中那道素色身影上。
朱由檢一夜未眠,眼底帶著淡淡的青黑,卻依舊脊背挺直。他剛踏入文華殿,禮部尚書黃汝良便率先出列,手持一卷明黃的勸進表,躬身行禮:“先帝龍馭上賓,國不可一日無君。臣等謹奉百官之意,恭請信王殿下承繼大統,登基為帝,以安天下民心!”
話音落,殿內百官齊刷刷跪倒在地,齊聲高呼:“請殿下登基!請殿下登基!”
朱由檢看著殿中黑壓壓的人群,目光掠過崔呈秀緊繃的側臉、田爾耕閃爍的眼神,最終落在魏忠賢身上——這位“九千歲”也跟著跪倒,頭垂得極低,卻能看到他指尖微微顫動。朱由檢心中了然,這第一次勸進,是禮制,也是試探——就像現代公司的晉升流程,總要走個形式。
他上前一步,扶起黃汝良,語氣帶著幾分懇切:“黃大人快快請起。皇兄新喪,朕心悲痛,且資質愚鈍,恐難擔江山社稷之重,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這是第一次推辭,合乎“謙辭”的禮法。百官起身,臉上并無意外——歷朝歷代,新君登基前的“三請三辭”,本就是定例。
辰時過半,第二次勸進如期而至。這次出列的是內閣首輔施鳳來。施鳳來捧著傳國玉璽的錦盒,聲音沉穩:“殿下,先帝彌留之際,曾親口囑托‘吾弟當為堯舜’,此乃先帝遺愿;如今宗室親王、文武百官皆愿擁戴殿下,此乃天意民心。若殿下再辭,恐失天意、寒民心啊!”
朱由檢看著錦盒中那方刻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的玉璽,指尖微微發麻。他知道,這第二次勸進,已是“情禮兼備”,再辭便顯得刻意。可他依舊沒有松口,只是嘆了口氣:“諸位親王、大人的心意,朕心領了。只是皇兄靈柩未安,朕此時登基,總覺對不住皇兄。不如待皇兄下葬之后,再議此事?”
這話一出,殿內頓時安靜下來。崔呈秀眼中閃過一絲急色,剛想開口,卻被魏忠賢用眼神制止。魏忠賢緩緩起身,躬身道:“殿下仁孝之心,天地可鑒。只是國不可一日無主,邊境告急、流民四起,若再拖延,恐生變故。還請殿下以江山為重,莫要再辭。”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這是閹黨第一次明確表態支持,也是在向百官傳遞“魏公公認可新君”的信號。
午時三刻,第三次勸進終于到來。這次,張皇后的貼身宮女捧著一道懿旨,走進文華殿:“皇后娘娘有旨——先帝遺愿,傳位信王;百官擁戴,民心所向。信王若再推辭,便是違逆先帝、不顧江山。今請信王即刻應允,擇吉時登基,以安社稷!”
宮女宣完懿旨,黃汝良再次率百官跪倒,這次的呼聲比前兩次更響:“請陛下登基!請陛下登基!”
“陛下”二字,終于從百官口中喊出。朱由檢知道,時機已到。他深吸一口氣,走到殿中,抬手示意百官起身:“朕本無稱帝之心,然先帝遺命不可違,皇后懿旨不可逆,百官民心不可負。今日,朕便應允諸位,承繼大統,登基為帝!”
殿內瞬間爆發出歡呼聲,百官再次跪倒,山呼“萬歲”。朱由檢看著眼前的場景,心中沒有喜悅,只有沉甸甸的責任——他知道,這龍椅不好坐,這大明江山,早已千瘡百孔,簡直是個燙手山芋。
接下來的時辰,便是緊鑼密鼓的登基準備。內務府的太監捧著袞冕趕來,那袞冕用十二章紋裝飾,玄衣纁裳,冠上綴著十二串珠旒,沉重得仿佛承載著大明三百年的國運。朱由檢在宮女的攙扶下換上袞冕,珠旒垂在眼前,晃得他有些眼花,卻也讓他更加清醒——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信王朱由檢,而是大明的第十六位皇帝,崇禎。
“這帽子得有十斤重吧?”他在心里嘀咕,“皇帝這崗位,連個勞保用品都沒有。”
未時,朱由檢乘坐玉輅,前往天壇祭告天地。天壇的圜丘壇早已布置妥當,青石板鋪就的臺階上,擺滿了牛羊豕三牲,香火繚繞,煙霧直沖云霄。禮部官員高聲唱禮,朱由檢一步步走上圜丘壇頂,接過黃汝良手中的祭文,緩緩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