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光束消散,星塵落定。
天穹之上,那曾經遮天蔽日、散發著不祥與絕望的“星蝕天枷”,此刻只剩下一些迅速黯淡、消散的黯紫色光痕,如同被雨水沖刷過的污跡。純凈的、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受污染的星光,重新開始眷顧這片飽經磨難的土地。
星宿宮內,一片死寂。
劫后余生的茫然,與失去至親的劇痛,交織在每一個幸存者的臉上、眼中。
林禺依舊跪在原地,保持著那個十指摳地的姿勢,仿佛一尊凝固的石像。他臉上的血跡已經干涸,與淚痕混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暗紅色的溝壑。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林素最后消失的那片虛空,那里只剩下一些緩緩飄落的、閃爍著微光的星塵。
定星羅盤靜靜地躺在他手邊,清輝微弱,如同主人此刻的心緒。
他沒有哭喊,沒有嘶吼,甚至連呼吸都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只有那不斷顫抖的肩膀,和眼中那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焚燒殆盡、卻又被更深沉的絕望冰封的火焰,透露著他內心正承受著何等撕心裂肺的痛楚。
宮主在弟子的攙扶下,踉蹌著走到林禺身邊,蒼老的手顫抖著按在他的肩膀上,想說些什么,張了張嘴,卻只能發出一聲渾濁的嘆息,淚水無聲滑落。風渝拖著傷軀,默默站在一旁,緊握的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手心,鮮血滴落。
“禺兒……”宮主的聲音嘶啞干澀,“素兒她……”
“她走了。”林禺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沒有一絲波瀾,卻像是一塊萬載寒冰,砸在每個人的心頭,“用她的命,換了這片星空……和我們的命。”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望向宮主,那雙曾經清澈銳利、充滿推演智慧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種近乎虛無的、深不見底的漆黑。“宮主,魔域……不會就此罷休,對嗎?”
宮主沉重地點頭:“‘星蝕天枷’被破,只是打斷了他們污染星辰權柄的計劃。但他們既然能發動如此規模的攻勢,背后所圖必然極大。星宿宮……暫時安全了,但傷痕世界,恐怕……”
“我明白了。”林禺打斷了他,沒有讓宮主繼續說下去。
他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松開摳進地磚的手指,每一根手指都因過度用力而痙攣著。他撿起地上的定星羅盤,仔細地擦拭掉上面的血跡和塵土,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然后,他站起身。
身形依舊挺拔,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這個年輕人身上,徹底地、永遠地改變了。
那份屬于年輕弟子的朝氣與些許跳脫,已經隨著林素的星塵一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淀下來的、冰冷而堅硬的、仿佛背負了整個夜空重量的沉寂。
“我要去……看看她最后留下的東西。”林禺的目光,落向那些還未完全落定的、閃爍著微光的星塵,以及天穹上那些正在消散的枷鎖殘痕。
“禺兒,你的傷……”宮主擔憂道。
“無妨。”林禺搖頭,聲音依舊平靜,“定星羅盤告訴我,阿素最后引動的那股力量……很特別。它不屬于她原本的修為,也不完全是‘星眷之體’的潛力……更像是……某種被她的獻祭喚醒的、烙印在星宿宮血脈或地脈中的……古老契約或者守護印記。”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屬于推演者本能的光芒:“我需要弄清楚那是什么。也許……那不只是為了破開‘天枷’。也許……阿素用命換來的,不止是暫時的安全。”
說完,他不顧眾人的勸阻和自身的傷勢,開始以定星羅盤為引,極其專注地收集、分析空氣中殘留的星塵能量,以及天空那些枷鎖殘痕中蘊含的法則碎片信息。
他的動作精準而穩定,仿佛要將所有與林素最后時刻相關的信息,一絲不漏地烙印進自己的神魂深處。
星宿宮的災難暫時過去,但留下的傷痛與謎團,卻遠未消散。而林禺,正試圖從那漫天悲傷的星塵中,尋找妹妹用生命留下的、或許指向未來的微弱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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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水仙坊。
當秦曉化作一道燃燒精血的銀線,撲向東區寶庫方向時,那里的戰況,已到了千鈞一發、近乎絕望的境地。
東區寶庫,不僅僅是儲存材料和半成品的地方,其地下深處,更連接著濯水仙坊賴以維持龐大陣法運轉和機關生產的幾條核心靈脈!一旦寶庫被攻破,靈脈被截斷或污染,仙坊的防御和生產能力將遭受毀滅性打擊,甚至可能引發連鎖崩塌。
此刻,寶庫外圍那由稀有合金和多重陣法構筑的堅固外墻,已經被轟開了數個巨大的缺口。缺口處,激烈的攻防戰正在進行。
秦坊主親自帶領著最后的精銳護衛和機關師,依托寶庫內部的防御工事,死死抵擋著潮水般涌來的敵人。
敵人中,除了之前見過的魔域精銳、改造傀儡和叛亂者外,赫然多了數十名氣息格外陰冷、身著暗金紋路黑袍、臉上戴著毫無表情的金屬面具的修士。
這些修士,行動間悄無聲息,配合卻默契得可怕。
他們并不急于沖殺在前,而是游走在戰場的邊緣和陰影中,手中不斷拋出一種種奇特的、非金非木的黑色菱形薄片。這些薄片一旦附著在寶庫的防御陣法光幕、合金墻壁、甚至守衛的法寶護盾上,便會迅速融化、滲透,留下一種詭異的、不斷蔓延的暗金色腐蝕紋路。
凡是被這種紋路侵蝕的地方,陣法符文會迅速失效、紊亂;合金會變得脆弱、失去靈性;法寶護盾的強度會急劇下降。
更可怕的是,這種腐蝕似乎帶有某種“傳染性”和“針對性”,專門破壞靈力結構和物質穩定性,與之前秦曉發現的“法則銹蝕”有相似之處,但更加精妙、更加致命!
“是‘蝕靈使’!魔域專門培養來破壞陣法、法寶和靈脈的尖兵!”一位見多識廣的護衛統領嘶聲喊道,聲音中充滿了驚懼,“他們竟然出動了這么多!小心那些黑色薄片!絕對不能讓它沾身!”
然而,在潮水般的攻勢和這種無孔不入的詭異腐蝕面前,警告顯得如此蒼白。防線在不斷被削弱、壓縮。不斷有護衛倒下,或被魔兵斬殺,或被腐蝕薄片侵蝕了護體罡氣后慘叫著化為膿血。
坊主須發戟張,手中金色算盤法寶光芒狂閃,每一次撥動都帶著凌厲的庚金殺伐之氣,將靠近的敵人轟殺,同時還要分心指揮防御、修補被腐蝕的陣法節點,已然是左支右絀,身上添了數道傷口,氣息也開始不穩。
更讓人揪心的是,在寶庫最內側,那連接地底靈脈的核心控制室門口,若芙正被兩名氣息明顯達到乾坤境后期的“蝕靈使”頭領,以及數名精銳魔修圍攻!
若芙腹部那恐怖的貫穿傷顯然并未得到妥善處理,只是被簡單包扎,依舊有黑氣滲出。
她臉色慘白如紙,全靠一股堅韌的意志和手中一柄流光溢彩的玉棍法寶支撐。玉棍揮動間,帶起層層疊疊的幻影和防御光幕,勉強抵擋-->>著攻擊,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已是強弩之末,落敗只是時間問題。一旦控制室失守,靈脈被斷,一切都將無可挽回!
“老頭子!師叔!”秦曉的怒吼如同炸雷,人未至,數道凝聚著庚金銳氣與狂暴能量的銀色光束已搶先一步射至!精準地轟向那兩名正在圍攻若芙的“蝕靈使”頭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