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流逝,皇貴妃的病情毫無起色,昏迷日深,僅靠著參湯吊著一口氣。到了七月初,已是彌留之際。
七月初九,玄燁獨坐于懋勤殿內,殿內未曾點燈,只有窗外朦朧的天光映照著他疲憊而沉痛的側臉。梁九功屏息垂手立在角落,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良久,玄燁緩緩睜開眼,聲音沙啞低沉:“擬旨。”
梁九功心中一凜,連忙上前研墨鋪紙。
“咨爾皇貴妃佟氏,系出高閎,祥鐘戚里,矢勤儉于蘭掖,展誠孝于椒闈。慈著螽斯、鞠子洽均平之德,敬章翚翟、禔身表淑慎之型,夙著懿稱,宜膺茂典,茲仰遵慈諭、命以冊寶、立爾為皇后。”
這道在皇貴妃彌留之際匆匆頒下的立后詔書,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入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在生命的最后時刻給予她皇后的名分,這既是玄燁對她這些年情誼的彌補,是對佟佳氏一族多年來忠誠的酬謝,亦是一種政治上的安撫與平衡。
旨意頒下,尚在昏迷中的佟佳氏被尊為皇后,景仁宮內外跪倒一片,哭聲震天。然而,這母儀天下的尊榮,那位躺在病榻上的女子,卻已無從感知了。
次日,七月初十,巳時三刻,新晉的皇后佟佳氏,在昏迷中悄然停止了呼吸,薨逝于景仁宮。
喪鐘鳴響,聲聲沉重,回蕩在紫禁城的上空。六宮俱哀,盡去釵環,換上素服。皇后的喪儀,依制隆重舉行。
楚現在是妃位之首,又深得帝心,自然擔起了協理喪儀的重任。這是一項極其繁重且容易出錯的差事,千頭萬緒,禮儀規制絲毫錯不得,無數雙眼睛盯著,就等著她出錯。
宜妃穿著素服,跪在靈前,看著楚指揮若定、調度有方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不甘與怨毒。她原以為皇貴妃一去,自己或有可趁之機,沒想到皇上竟在最后時刻給了佟佳氏皇后的名分,而楚更是借此機會,將協理喪儀的大權牢牢抓在手中,風頭一時無兩。
她趁著一次哭靈間歇,眾人略作休息時,走到楚身邊,假意哀戚地低聲道:“琪妃妹妹連日辛苦,也要當心身子。這喪儀規制繁瑣,稍有差池便是大不敬之罪,妹妹初掌大事,若有拿不定主意的,不妨多問問內務府的老人,或是……來問問姐姐我也好。”
這話看似關懷,實則暗指楚資歷不足,難以勝任,想趁機分權或是看她笑話。
楚正低頭看著一份喪儀流程單子,聞連眼皮都未抬,只淡淡道:“有勞宜妃姐姐掛心。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按著《會典》和內務府舊例辦理便是,倒也不算難事。若真有不明之處,自有皇上和太皇太后示下,不敢勞動姐姐。”
她語氣平和,卻將宜妃那點心思擋得干干凈凈,下之意更是明確——她只聽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旁人,還沒資格來指手畫腳。
宜妃碰了個硬釘子,臉色一陣青白,悻悻地走開了。
楚心中冷笑,繼續專注于手中的事務。她深知,此刻不知有多少人像宜妃一樣,等著抓她的錯處。她絕不能有絲毫松懈。
皇后的喪儀持續了月余。這期間,楚展現出了驚人的韌性與細致。從靈堂布置、祭品準備、百官命婦哭臨,到梓宮移送、陵寢事宜,她皆一一過問,安排得妥妥當當,連最挑剔的禮部官員也挑不出錯來。她每日只睡兩三個時辰,人清減了不少,眼神卻愈發銳利清明。
玄燁將她的辛苦與能力都看在眼里,心中那份倚重又添了幾分。在皇后梓宮移送山陵那日,他特意走到楚身邊,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低聲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chapter_();
楚福身,輕聲道:“臣妾分內之事,不敢辛苦。只愿皇后娘娘早登極樂,皇上和太皇太后節哀順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