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江春站在新華書店門口,猶豫了足足三分鐘才咬著牙根走了進去。
一個嶄新的帆布書包,一沓雪白的作業本。
這才是能讓妹妹江夏真正挺直腰桿的東西。
做完這一切,懷里那沓滾燙的“巨款”還剩下二十出頭。
他把錢一層層裹好,貼身藏著,一個人硬是扛著一座小山似的東西擠上了回鎮上的牛車。
當他帶著滿身風塵和一身硬邦邦的收獲,回到那個四面漏風的小院時太陽正把最后一絲余暉吝嗇地灑在破敗的屋檐上。
林秀秀和江夏正蹲在院子里就著昏暗的天光,仔細分揀著一籃子剛從山上挖回來的野菜。
那是她們今晚的口糧。
看到江春像座山一樣出現在門口兩人都直起了身,眼睛都看直了。
當她們的目光,落在他從背上卸下來的那一大堆東西上時,整個院子死一般的寂靜。
“哥……你、你搶錢了?”
江夏的聲音帶著哭腔第一個沖了過去,圍著那些她做夢都不敢想的東西又想碰又不敢碰。
林秀秀快步走到江春身邊,一句話沒說目光卻落在他被粗麻繩勒破了皮,混著汗水和塵土,血肉模糊的肩膀上。
她的心,像被針狠狠扎了一下眼淚瞬間就涌了上來。
“你不要命了!快進屋,我給你上藥!”
那天晚上這個常年只有野菜糊糊餿味的家,第一次飄出了嗆人的白面饅頭香氣。
新買的鐵鍋架在灶上里面“咕嘟咕嘟”燉著江春特意留下來的鹿肉,那霸道的香味香得半個村子的小孩都快饞哭了。
飯桌上,江春把那塊天藍色的棉布和一半棉花推到林秀秀面前。
“天冷了,給自己和夏夏一人做件新棉襖。”
林秀秀看著那塊比天還干凈的布料,雙手死死地攥著衣角指節都發了白。
嘴唇翕動了半天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拼命點頭眼淚一滴滴砸在那塊嶄新的布料上。
江春又把帆布書包和作業本塞進江夏懷里。
“明天起,好好上學別再滿山跑了。咱家以后就指望你這個讀書人了。”
“哥!”
江夏抱著嶄新的書包再也忍不住,一頭扎進江春懷里,把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辛酸都哭了出來。
熱騰騰的飯菜,暖和的新衣還有妹妹瑯瑯的讀書聲……
江春看著眼前的一切攥緊了拳頭。
這才只是個開始。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江春以為安穩的日子終于要來了。
可他忘了麻煩總是喜歡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候,找上門來。
三天后的一個深夜,江春一家都已經睡下。
一陣急促而粗暴的砸門聲,猛地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砰。
砰。
砰。
那僅剩的半扇院門被砸得好像隨時都會散架。
“開門。公社的,查戶口。”
門外一個粗啞的男人聲音,帶著無可辯駁的命令口吻。
江春心里猛地一沉。
這么晚了公社的人來查什么戶口?
他披上衣服示意被驚醒的林秀秀和江夏不要出聲。
他走到門后從門縫里朝外看去。
院門外,站著兩個穿著制服的男人手里還提著一盞馬燈。
為首的那個,是公社治安所的所長王大海,一個出了名的笑面虎。
而站在王大海身后的陰影里,還縮著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借著馬燈昏黃的光江春看清了那張臉。
是他的好大伯江大山。
江春的瞳孔瞬間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