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家。”
林秀秀渾身一顫,任由他拉著,一步步踏出了這個囚禁了她十幾年的活地獄。
身后是兩只畜生為了錢財撕咬的嘶吼,和漫天飛舞的血色晚霞。
兩人一路無。
江春的步子很大很穩,林秀秀被他拉著幾乎要小跑著才能跟上。
他的手掌好像一團火,那股滾燙的溫度順著她的手腕,一直燒到了她的心底將那些盤踞了十幾年的冰冷和絕望,一點點地融化開來。
“我們去哪?”
走到村口林秀秀終于鼓起勇氣,問出了第一句話聲音細弱得好像蚊子叫。
江春腳步未停,頭也沒回。
“回家。”
兩個字,砸在地上,擲地有聲。
當那扇一推就吱呀亂晃的破院門被推開時,妹妹江夏正趴在小板凳上借著屋內昏黃的油燈光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地在練習本上描著字。
“哥!”
聽到動靜小丫頭猛地抬頭那雙漆黑的眸子瞬間被點亮。
可當她的視線越過哥哥看到他身后那個低著頭絞著衣角,像只受驚林鹿般的漂亮女人時江夏愣住了。
江春松開林秀秀的手大步走到妹妹跟前,蒲扇般的大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小夏,叫嫂子。”
嫂子!
這兩個字在林秀秀腦子里轟然炸開!
她的臉“唰”地一下從脖子根紅到了耳尖,一顆心擂鼓般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嫂子好!”
聲音清脆干凈得像山里的泉水。
這一聲“嫂子”仿佛一把鑰匙瞬間捅開了林秀秀心中那把生滿鐵銹的鎖。
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流在她早已冰封的四肢百骸中,蠻橫地沖刷開來。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
那天晚上江春把家里米缸刮出來的最后一點白面全下了鍋,又燉了一大鍋從山里弄回來的野豬肉香氣幾乎要沖破房頂。
三個人一堆火一頓遲來的團圓飯。
林秀秀起初還拘謹得不敢動筷,江夏卻像只熱情的小麻雀,一個勁兒地往她碗里夾肉嘰嘰喳喳地說著學校里的趣事。
漸漸地林秀秀臉上那層冰霜融化了。
當江夏說到班里最調皮的男同學打架摔了個狗啃泥時,她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笑如寒冬臘月里驟然綻放的紅梅,讓這間破敗的土屋都亮堂了幾分。
江春坐在一旁沒說話只沉默地往灶膛里添著柴,火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眸光深邃。
飯后江春從里屋拿出一個包裹放在了林秀秀面前。
一匹火紅的的確良布一雙嶄新的千層底布鞋。
“過幾天去公社領證。”
他的語氣不是商量是通知。
林秀秀看著那匹在火光下像一團燃燒火焰的紅布整個人都呆住了。
長這么大她別說穿連摸都沒摸過這么好的料子。
“這太貴重了。”她下意識地把手縮了回去。
“不貴。”
“我江春的媳婦就得穿這個。”
林秀秀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只能死死咬著嘴唇,任由眼淚斷了線似的砸在那匹紅布上,暈開一圈圈深色的痕跡。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