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輕叩,很快,銀發素裙的婦人小跑過來。
看清來人,她揉了揉眼,隨即失聲驚呼:“啊呀!大小姐回來了!快告訴老爺子!”
瞬間,寧靜的別院像被投了石子的湖,驟然沸騰。
剛邁進門檻,堂屋里就傳來熟悉的拐杖頓地聲。
蘇晚意縮了縮脖子,走進正廳,正對上太師椅上的爺爺蘇振雄。
五年未見,他鬢角白發更密,背也佝僂了些,唯獨那雙眼睛依舊銳利如鷹,死死盯著她,渾濁眼珠里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你還知道回來?”老爺子開口,拐杖“篤”地敲在青磚地,“五年,整整五年!翅膀硬了,家都不回,信兒都沒有!我蘇振雄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蘇晚意垂頭,鼻尖一酸:“爺爺,我……”
“來人!拿我檀木鞭子來!”老爺子猛地拍桌,沖門外吼。
院子里的人都嚇得臉色發白,敏姨縮到廊柱后小聲勸,“老爺子,大小姐剛回,您消消氣……”
“消氣?她把我話當耳旁風時,想過我會不會氣?去拿!”
蘇晚意深吸口氣,緩緩屈膝,“噗通”跪在冰涼青磚地。
“爺爺,是晚意不對,五年不回,讓您擔心了。您要罰,我認。”
這一跪倒讓蘇振雄愣了。
記憶里的小孫女,闖禍寧愿挨揍也不肯低頭,怎五年不見,竟這般順從了?
他看著她單薄的背影,白襯衫牛仔褲,頭發束在腦后,露出纖細脖頸。
五年時光像在她身上刻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沒留,唯獨那雙總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垂著,看不見情緒。
下人哆嗦著捧來檀木鞭子,遞到他手里。
他舉起鞭子,手卻在半空停住。蘇晚意抬眼定定看他:
“爺爺,打我能消氣,您就打,我絕不反手,也不生氣,都是我不對。”
“啪嗒――”鞭子滑落在地。
蘇振雄猛地別過頭,袖子狠狠抹了把臉:“你這混丫頭……”
他幾步沖下太師椅,一把拉起她,緊緊抱在懷里,老淚縱橫:“你怎么才回來,爺爺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蘇晚意積壓五年的委屈轟然決堤。
她像孩子似的放聲大哭:“爺爺……對不起……我錯了……我好想你……”
祖孫倆抱著哭了許久才平復。
蘇振雄拉她坐沙發上,仔細打量著,又是心疼又是埋怨:
“瘦了,黑了,在外面受委屈了吧?早讓你別瞎跑,偏不聽。”
她吸吸鼻子,笑:“沒有,挺好的,就是……有點想吃家里的菜了。”
“你呀!”蘇振雄被逗笑,點了點她額頭,“就知道吃。敏姨,去廚房,把我給她留的醉蟹撈出來,再做糖醋小排、松鼠鱖魚,撿她愛吃的做。”
晚宴果然豐盛,紅木餐桌上滿滿當當,全是她記憶里的味道。
正啃著蟹腿,手機“叮”地響了。
屏幕跳出信息,是個陌生號碼:“晚意,我在來玉城的路上,明天上午到。等我。”
短短一句,像盆冷水澆滅心里暖意。
她捏著手機的手指收緊,嘴角笑意淡了下去。
蘇振雄何等精明,立刻察覺她不對勁:“怎么了?誰的信息?又是那個把你拐走的混小子?”
她慌忙收起手機:“不是,一個朋友,問我啥時候有空聚聚。”
“朋友?”蘇振雄哼一聲,顯然不信,“你跟我說實話,和那混小子真斷干凈了?”
她點頭:“斷干凈了,放心。”
“斷干凈就好。”蘇振雄語氣沉下來,“五年前你為他跟我鬧翻,跑去外地,現在呢?他給了你什么?你看看你,回來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他頓了頓,放緩語氣,又老生常談起來,“晚意,聽爺爺勸,女孩子得找門當戶對的,有家族做后盾才能長久幸福。傅家那小子,現在是傅氏總裁,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至今未婚,對你……”
又是傅景深。
她以前最煩爺爺提這個名字,總覺得是包辦婚姻,束縛自由。
可如今,陸繹已拔掉她身上的逆鱗,她心灰意冷,對愛情徹底失望,聯姻也沒什么不可以。
“爺爺,您別說了。”她打斷他。
蘇振雄以為她要反駁,臉色沉下去:“你……”
“我回來,”她聲音輕卻清晰,“除了看您,也是想……見見傅景深。”
蘇振雄猛地愣住,渾濁眼里閃過不敢置信:
“你……說真的?晚意,你想通了?沒騙爺爺?”
看著爺爺喜出望外的樣子,她心里泛酸,點頭:
“真的,爺爺,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見見他,把這件事定一定。”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