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伊伯7號褶皺哨所，這座被遺忘在太陽系邊緣的守望者遺跡，如同黑暗冰原上最后一點將熄的篝火，在絕對零度的虛空中艱難維系著微不足道的光與熱。控制室內，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破碎廣播帶來的噩耗，像冰冷的鐵鉗扼住了每個人的心臟。
林天站在主控臺前，背對眾人。他新生的身軀在微弱應急燈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皮膚下那銀灰與混沌交織的紋路已完全隱沒，氣息內斂如深潭，唯有那雙異色眼眸深處偶爾流轉的太極虛影，昭示著他體內蘊藏的、與過往截然不同的力量與秘密。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著廣播中那斷斷續續的絕望呼號，手指無意識地拂過冰冷控制臺表面厚厚的積灰。
艾拉長老靠在墻邊，閉目調息，試圖恢復一絲星輝。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靈魂深處的創傷，那是與“混沌低語者”短暫交鋒、以及強行啟動方舟最后防御程序逃離時留下的。凱恩沉默地處理著自己斷裂的機械臂，動作熟練卻掩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憊與滄桑。龐大海一瘸一拐地試圖搗鼓角落里一堆看起來像廢鐵的玩意兒，嘴里嘀咕著誰也聽不清的咒罵。陳諾則全神貫注地趴在尚能工作的終端前，雙手在虛擬鍵盤上化作殘影，試圖從哨所殘存數據庫和那破碎的公共廣播中，榨取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元楠在為韓龍做最后的傷口處理。韓龍傷得極重，在通道口硬撼“法則幽靈”和混沌利爪，幾乎燃盡了本源，此刻臉色金紫，氣息微弱，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支撐著坐直身體。元楠自己的狀態也好不到哪里去，過度透支的生命能量讓她看起來像個易碎的瓷娃娃，但她翠綠的眼眸中卻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將最后一點溫和的生命能量注入韓龍體內，穩定著他瀕臨崩潰的生機。
“隊長，”陳諾沙啞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他指著屏幕上艱難解析出的一幅極其模糊的星圖碎片和幾行斷續的數據，“長程被動陣列捕捉到的信息太破碎，但結合哨所數據庫殘留的星圖和近期異常能量讀數……可以確定幾件事。”
所有人都看向他。
“第一，我們目前所在坐標，距離太陽約40個天文單位，位于柯伊伯帶外側，一個天然的引力薄弱點和空間褶皺區，相對隱蔽。這也是當年守望者選擇在此建立觀測哨所的原因之一。”
“第二，太陽的異常活動在過去……根據時間推算，大約是我們離開地球后的標準時七十二到九十六小時內，呈現指數級加劇。那個‘巨大暗斑’并非普通太陽黑子，其結構……數據庫中有模糊匹配記錄，指向一種理論上存在的、被命名為‘蝕日之痕’的高維能量結構體。它并非自然現象，更像是……某種巨型的、直接作用于恒星本源的蝕能污染或召喚法陣！”
蝕日之痕！作用于恒星本源的蝕能污染！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這比他們之前預想的任何情況都要嚴重千萬倍！太陽若被徹底污染或引爆，整個太陽系將瞬間化為死域！
“第三，”陳諾深吸一口氣，臉色更加難看，“被動陣列還捕捉到大量異常空間波動信號，來源復雜，遍布內太陽系，尤其是火星軌道、小行星帶、木星軌道附近。能量特征……混雜著蝕能、未知混沌波動，以及……微弱的人類戰艦信號殘留。戰斗……恐怕已經在整個太陽系范圍內大規模爆發了。火星基地、木星哨站失聯，很可能已經……”
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而喻。
“地球呢？地球的信號呢？”元楠急問。
“地球……信號干擾最為嚴重。但被動陣列還是捕捉到了一些極其微弱的、經過多重加密的定向求救信號，來自地球同步軌道和近地軌道的一些設施，但信號強度正在快速衰減。另外……”陳諾調出一段更加模糊、幾乎全是雜音的頻譜，“大概在三小時前，被動陣列接收到一段極其短暫、但能量層級高得可怕的能量爆發信號，來源指向……月球背面。信號特征……無法完全解析，但有一部分與隊長之前在‘混沌回響’中，無意識震懾‘法則幽靈’時散發的混沌秩序原力波動……有極其微弱的相似性。”
月球背面？混沌秩序原力波動？
所有人，包括林天，都猛地看向陳諾。
“難道……地球上，還有其他人掌握了類似隊長的力量？或者……”韓龍聲音嘶啞。
“不排除這個可能，但更可能是……”艾拉長老緩緩睜開眼，湛藍眼眸中星河黯淡，卻帶著一種洞悉的沉重，“是某種被激活的、與‘原初調和’或‘混沌’相關的古代遺物或設施。太陽系……隱藏的秘密，或許比我們知道的要多得多。諾頓最后的警告，‘漁翁’已驚動……恐怕，它們的目標不僅僅是林天，還有太陽系本身，或者說，太陽系內部某些它們渴望的東西。太陽的‘蝕日之痕’，月球的異常爆發……恐怕都是這盤大棋的一部分。”
“我們沒有時間猜謎了。”林天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斷力，“陳諾，評估哨所現狀。我們需要最快速度返回地球。任何可能性，任何方案。”
陳諾快速敲擊鍵盤，調出哨所自檢報告，臉色鐵青：“壞消息是，情況比預想的還糟。哨所能源核心（一座小型冷聚變爐）受損，輸出功率只剩巔峰期的2%，且不穩定，僅能維持最低限度的維生、照明和這臺終端運轉。主推進器完全損毀，姿態調節噴口也大部分失效。躍遷引擎……連殘骸都找不到。武器系統、護盾發生器、遠程通訊……全部報廢。”
“好消息呢？”龐大海不死心。
“好消息是，”陳諾指向控制室后方一扇緊閉的、銹跡斑斑的厚重氣密門，“哨所數據庫顯示，那里是緊急物資倉庫和……一臺理論上還能啟動的‘短距空間折躍信標’的存放處。信標型號很古老，是守望者早期用于在恒星系內進行精準點對點傳送的設備，但需要穩定的外部能量供應和精確坐標。另外，倉庫里可能還有少量備用能源、維修工具，或許……還有一兩套還能用的老式單人突擊艇或工程外骨骼。”
“信標能送我們回地球？”韓龍眼中燃起希望。
“理論射程夠，但以哨所目前的能源，連啟動信標進行最低功率自檢都不夠。而且，信標需要雙向錨定。也就是說，地球那邊必須有對應的接收信標，或者一個足夠強大、穩定的空間信號源作為‘燈塔’引導，否則傳送坐標會嚴重偏差，甚至直接跳進恒星或深空。”陳諾搖頭，“另外，信標最多只能進行一次單程傳送，能量就會耗盡，哨所也會徹底失去動力，變成棺材。”
“地球那邊……有對應的信標嗎？”元楠問。
艾拉長老和凱恩對視一眼，都搖了搖頭。“這種型號的信標太古老了，即使在火種紀元，也只在少數絕密線路和早期前哨使用。太陽系這邊……或許當年聯盟在建設‘微光’和這個哨所時布置過，但地球是否還保留著對應的接收端……難說。畢竟，按照密鑰信息，聯盟最后的目光集中在‘方舟’和‘原初計劃’，太陽系這邊可能被當作……‘源初之地’或‘觀測區’，而非重點建設區。”
希望似乎再次渺茫。
“能源問題，或許可以解決。”一直沉默的凱恩忽然開口，聲音沙啞。他抬起還能動的那只手，指向控制室天花板一角，那里有一個不起眼的、布滿灰塵的能量接口。“哨所的能源核心雖然損毀，但它的能量傳輸主干線路，是直接連接在柯伊伯帶星體物質上的，理論上可以從周圍環境汲取微弱的零散能量，比如彗星揮發物、星際塵埃的微弱輻射、甚至……引力潮汐能。只是效率極低，遠不足以支持大型設備。”
“如果能提高汲取效率呢？”林天目光一閃。
“需要高效的能量轉化與聚焦陣列，以及穩定輸出的調控核心。”凱恩看向林天，獨眼中光芒閃爍，“前者，倉庫里或許有零件可以拼湊。后者……”他的目光落在林天身上，意思不而喻。
林天體內的混沌秩序原力，本身就是一種極高層次、兼具混沌吞噬與秩序穩定的能量形態。如果能以他為核心，構建一個臨時的小型能量轉化與調控系統，或許能大幅提升從環境中汲取、轉化、穩定輸出能量的效率，為信標啟動提供可能。
“坐標引導呢？”韓龍問出關鍵。
“被動陣列接收到的，來自月球背面的那次高能爆發信號……”陳諾若有所思，“雖然很短暫，但其能量特征獨特，如果我們將信標的引導頻率，嘗試校準到與那次爆發殘留的混沌秩序波動諧頻……或許，能將它作為一個臨時的、不穩定的‘空間燈塔’。但風險極大，信號隨時可能消失，或者本身就是個陷阱。一旦引導失敗，我們可能會被傳送到月球附近任意位置，甚至直接撞進月球，或者迷失在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