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近來確實感到身體有一些異樣,時常疲憊,食欲不振,月事也遲了許久。
她的心中隱隱有個猜測,卻又不敢確定,更不敢聲張。
在這個節骨眼之上,如若真的有了身孕,是福是禍,還難以預料。
她只能更加小心地調理自己的身體,同時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藥坊的管理和“清瘟生機膏”的改良之中。
孫太醫依舊每日“請脈”,態度似乎比以往更加“關切”。
這一日,他帶來了一盒據說是宮廷御用的“安神補氣血”的珍稀藥丸,說是見豆豆操勞,特意向上峰申請調撥而來的,以示朝廷恩典。
“夫人為北境將士殫精竭慮,損耗甚大,此藥乃大內秘制,最是溫和滋補,于夫人的身體大有裨益。”孫太醫辭懇切,將藥盒奉上。
豆豆的心中警惕,接過藥盒,并未立刻服用。
她借口需要靜心感受藥性,將孫太醫打發走。
隨后,她取出一枚藥丸,仔細地檢查。
只見那藥丸色澤瑩潤,藥香純正,似乎并無什么問題。
但是她腦海中那沉寂的系統,卻突然傳來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非針對能量,而是針對物質結構層面的警示波動:
檢測到目標物質(藥丸)內部,存在非天然惰性包裹層……包裹物成分分析:……疑似‘蝕心草’超微提煉物(極微量,緩釋型)……
警告:該成分對早期胚胎發育有極強烈的隱性毒性,可導致著床不穩定以及發育中止,不易被常規手段檢測出來……
蝕心草!緩釋毒性!針對胚胎!
豆豆一瞬間如墜冰窟,渾身血液都涼透了!
曹正淳!他竟然如此地卑鄙,如此地惡毒!
她用這種隱秘到極點的方式,來扼殺她未出世的孩子!
天下還有這等小人,還能夠混到朝堂,混在天子腳下?
她氣得渾身發抖,幾乎要將那個藥盒砸個粉碎!
但是她強行地忍住了。現在不能打草驚蛇!孫太醫的背后是曹正淳,撕破了臉,毫無益處,反而可能招致更直接的迫害。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藥丸小心地收好。
她不能服用,但是也不能讓孫太醫起疑心。
然而,或許是因為連日來的心力交瘁,或許是因為得知陰謀后的巨大憤怒,以及悲憤,沖擊了本來就尚未穩固的胎氣,又或許……
曹正淳還有她不知道的后手(比如通過飲食、熏香等其他途徑的微量疊加)。
當天夜里,豆豆便感到小腹傳來一陣劇烈的、下墜一般的絞痛!
“苗苗……快去……叫墨先生……”豆豆的臉色慘白,冷汗一瞬間浸透了衣衫,她虛弱地對著被驚醒的苗苗喊道。
墨塵與趙天德聞訊趕來之時,看到的已經是床榻上刺目的鮮紅,和豆豆那失去所有血色、如同破碎琉璃一般的臉龐。
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了。
盡管墨塵立刻施針用藥,盡管豆豆體內,那微弱的“豐饒”之力,本能地試圖護住那流逝的小生命,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那尚未成型的孩子,終究是沒有能夠留住。
豆豆躺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著屋頂,她沒有哭,也沒有喊,只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死寂。
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一個與她血脈相連的小小生命,正在從她體內剝離、消散。
那種痛,遠比任何刀劍之傷更甚,深入骨髓,更能凍結靈魂。
苗苗嚇得哇哇地大哭,緊緊抓著姐姐冰冷的手。
墨塵看著豆豆那一副模樣,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難的痛惜與怒意。
他雖然是無法確證,但是直覺告訴他,這絕非簡單的意外!
趙天德更是虎目含淚,一拳砸在了門框之上,低聲咆哮:“肯定是那一幫閹狗搞的鬼!老子跟他們拼了!”
豆豆仿佛沒有聽到周圍的動靜。
在極致的悲痛和虛無亠中,她的意識仿佛沉入了一片冰冷的黑暗。
就在這時候,腦海中那一直沉寂的系統,似乎被這生命流逝的巨大沖擊,和母體極致的悲傷所引動,發生了一種奇異的變化……
檢測到宿主生命序列發生強制性斷裂……生命能量場劇烈坍縮……
觸發極端保護機制……正在重新評估宿主狀態……
發現異常:宿主生命本源與‘源生之核’隱性鏈接因生命序列斷裂產生未知擾動……連接通道出現非正常擴增……
警告:未知變異……宿主生命印記與‘源生之核’共鳴度被動提升……副作用未知……
一種難以喻的、更加深邃而冰冷的聯系,仿佛在她與那冥冥中的“源生之核”之間建立起來。
不再是之前那一種需要主動溝通的微弱感應,而是一種……
如同根系深扎大地一般的、被動而持續的連接。
她感到一種浩瀚而古老的悲憫與憤怒,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她幾乎破碎的心靈,并非取代她自身的悲傷,而是將其包容、承載,仿佛整個自然的哀傷都與她同在。
與此同時,她散布在關內各處的那一些“種子”節點,在這一刻,似乎也感應到了母體的劇變,齊齊發出一種無聲的悲鳴。
一種極其微弱的、帶著生命流逝痛楚的波動,以豆豆為中心,悄然擴散開來……
這一夜,天門關內,許多敏感的將士,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心悸與悲傷,連馬廄里的戰馬,都顯得有一些焦躁不安。
豆豆失去了一個孩子,但是在無人知曉的層面,她與這片北境天地的聯系,卻以一種悲劇的方式,變得更加深刻、更加詭異,也……更加不可預測。
黎明到來,陽光透過窗欞,照在豆豆蒼白如紙的臉上。
她緩緩地閉上眼睛,兩行冰冷的淚水,終于滑了落下來。
悲痛未曾減少分毫,但是那空洞的眼神深處,一點如同寒冰地獄深處燃燒的幽火,正在悄然地點燃。
曹正淳……此仇,不共戴天!
而遠在漠北的簫景軒,對此事一無所知,他正帶領著隊伍,迎著初升的朝陽,義無反顧地踏入了那一片被稱為“死亡海子”的絕地。
命運的齒輪,在鮮血與悲歌之中,繼續無情地轉動。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