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中明了,對方這是在用最普通的東西,展現最精深的藥道修為,暗示她并非依靠什么神秘的力量,而是真才實學。
如此一來,藥王谷如若再以“求教”為名糾纏不清,反倒落了下乘。
青衿先生見狀,微微一笑,接口說道:“藥者,草木之精也。賽姑娘能通草木之性,已經很是難得。卻不知姑娘對這天地之間,生滅循環,自然之道,有何感悟?”
他的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掃過安靜地待在豆豆身邊的苗苗。這才是他真正的目標。
豆豆尚未回答,被她牽著的苗苗,似乎覺得有一些無聊,蹲下身去,用小手玩弄著小圃的邊緣,一株被寒風凍得有些蔫黃的野草。
她的小手指無意間碰到草葉,那原本蔫黃的草葉,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挺立起來,葉尖上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嫩綠。
這雖然遠不如上一次冰窖中的神異,但是這自然而然的生機煥發,卻讓青衿先生的瞳孔微縮!
豆豆輕輕將苗苗拉回身邊,撫摸著她的頭發,對青衿先生平靜地說道:
“先生問的是大道。民女愚鈍,只知春發夏長,秋收冬藏,乃是自然。草木枯榮,生死輪轉,亦是常態。強求長生,逆天改命,非是正道,恐遭天譴。”
她的語氣平淡,卻暗含警醒,直指某些人覬覦靈體、妄圖窺探長生秘辛的野心。
青衿先生聞,臉上的笑容不變,眼神卻深邃了幾分,他深深地看了苗苗一眼,又看了看豆豆,頷首道:
“姑娘的見解通透,合乎自然。是我等著相了。”
他已然明白,這姐妹二人,一個通藥性而明事理,一個蘊靈體而合天道,皆非可以強行擄掠或者是欺騙的對象。
稷下學宮如若行此不義,必遭反噬。
最后,輪到蘇芷柔。
她輕紗下的目光流轉,在豆豆和苗苗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終落在一直沉默地護衛著他們兩個人的簫景軒的身上。
她的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感慨與歉意:
“簫大俠,賽姑娘,江南一別,已經物是人非。芷柔昔日多有不是,被權勢迷了雙眼,險些鑄成大錯。今日前來,別無他求,只望能夠略盡綿薄之力。”
她示意身后的侍女捧上一個錦盒,“此乃聆風閣收集的一些北狄兵力調動的情報,以及……史王妃與‘星火’勾結的一些旁證,或許是對守這天門關有所助益。”
她的此舉,可謂高明。
不再提舊怨,轉而提供最切實的幫助,既緩和了關系,也展示出了聆風閣的價值和情報能力,更是暗示了,她已經與史王妃切割清楚,試圖重新站隊天門關。
簫景軒冷哼一聲,并未去接那個錦盒。
豆豆卻看著蘇芷柔,忽然問了一個看似不相干的問題:“蘇樓主,你可知道這北境的雪,與江南的雪,有何不同嗎?”
蘇芷柔微微一怔,沉吟道:“江南雪柔,落地即化;北境雪剛,積年不消。”
豆豆點點頭,目光清澈地看著她:“是啊,環境不同,秉性各異。有些路,選錯了,便如這北境大地上,已經落到地上的冰雪,再也難以收回了。蘇樓主的情報,我們心領了。只是這極寒之地天門關的風雪太大,恐怕弄污了樓主的華裳,還是請回吧。”
她的話委婉卻堅決,點明北境與江南已經是截然不同的天地,也暗示不信任蘇芷柔的任何轉變,拒絕了她的“好意”。
蘇芷柔臉上的笑容微微地一僵,隨即恢復自然,起身盈盈一禮,優雅地說道:
“既然如此,芷柔便告退了。望二位……珍重。”
她深深地看了豆豆和苗苗一眼,轉身離去,背影在風雪之中,顯得有些蕭索,卻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決然。
她知道,這一條線,暫時是接不上了。
藥香論道,至此落幕了。
茯苓先生得了那一瓶寓意深長的“清心散”,心滿意足又心懷敬畏地告辭。
青衿先生亦飄然離去,不再提訪查靈氣之事。
一場潛在的危機,竟被豆豆以這樣一種不卑不亢、展現實學與智慧的方式,巧妙地化解于無形。
她沒有動用任何神秘的力量,僅僅憑借對藥性的理解、對自然的感悟和清晰的立場,便讓這一些心懷各異之輩,知難而退。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簫景軒緊緊地握住了豆豆的手,眼中充滿了驕傲與心疼。
他的妻子,在磨難之中,已經成長為足以獨當一面的堅韌女子。
墨塵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看著豆豆,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但是更多的,依舊是那深不見底的憂慮。
他知道,今日來的不過是一些探路的石子。
豆豆和苗苗身上所系,關乎太大。藥王谷、稷下學宮或許會暫時收斂,但是那隱藏在暗處的“星火”,虎視眈眈的北狄,乃至中原朝堂的暗流……絕對不會輕易地放棄。
姐妹同輝,光芒初綻。但是這光芒,在吸引來欣賞者的同時,也必然招致更多的狂風暴雨。
未來的路,依舊步步驚心。而豆豆今日展現出的智慧與韌性,或許正是他們在未來風暴之中,最重要的依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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