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景軒左手的拳頭緊握,指甲幾乎掐進了肉里面。
他看著那些曾經生龍活虎的同袍,尤其是這個女人,她的要強,她的對他的傾慕,昔日的一幕幕,在眼前恍然而過。
而如今,她卻變成了這一般模樣,他心如刀割。
“糧草……斷了。她…拼死抵抗三天三夜,未進一粒米…早就已經…斷氣了。”
后面跟著走過來的,是一個右眼扎著繃帶的,穿軍服的士兵,見到富有軍人氣質的簫景軒,正在搶救著自己的女上司,那不一般的表情,終于忍不住開口了,聲音沙啞干澀,帶著深深的疲憊,
“啪!”簫景軒聞,右手一下子打在劍柄之上,脆響聲傳來。
“我們已經被圍困了兩個月了。朝廷的援軍和糧草……遲遲地不來到。關里的存糧,十天前就見底了。現在……連戰馬都殺得差不多了。”士兵見他的模樣,猶如見到了救星。
他指了指不遠之處,幾個士兵正在費力地分解一匹倒斃的馬匹,周圍圍著一圈眼睛發綠發亮的人,他們的喉結不斷地滾動著,仿佛是想要生吞了這一匹戰馬。
“軍醫和藥材呢?”墨先生沉聲地問道。
“重傷的……基本上都熬不過幾天,救也無望了,就被果斷地斷藥了。輕傷的……也只能硬扛慢拖了。藥材?早就快用完了,量少人多,不頂一丁點兒事。現在有一點傷,發一點熱,基本就是等死了。”
士兵的語氣沒有任何的波瀾,仿佛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這樣一種麻木,比哭喊謾罵,更讓人心寒。
就在這時候,一陣壓抑的爭吵之聲,從前方的指揮所方向傳了過來。
“……趙副將!咱們不能再等再拖了!必須組織人手,今夜就突圍出去!哪怕是沖出去一個是一個,把消息送出去!”一個粗獷的聲音激動地吼道。
“突圍?拿什么突圍?!弟兄們餓得連刀都拿不穩了!外面北狄人的幾萬大軍包圍著,出去也就是送死!”
另一個略顯蒼老,卻帶著威嚴的聲音反駁道,語氣中充滿了無奈與焦灼,“再等一等!朝廷絕對不會放棄我們不管的!信使一定已經派出去了!”
“等?再等下去,不用北狄人打進來,我們自己就餓死凍死在這關里了!趙副將!你睜開眼睛看一眼吧。”
“夠了!李校尉!執行軍令!上面有令的,要嚴防死守!誰敢再突圍之,動搖軍心,按軍法處置!”
爭吵聲平息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令人窒息的絕望。
繃帶士兵低聲道:“那兩個人是趙天德副將和李莽校尉。趙將軍現在是關內最高的指揮官了,王老將軍……上個月守城之時,中了一支帶毒冷箭,重傷不治……”
王老將軍……簫景軒的心中又是一痛,那是他非常敬重的一位老帥,帶毒…冷箭。
這個…復雜了…
墨先生卻是沉默地聽著,看著周圍如同人間煉獄一般的景象,眼神深邃又木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豆豆看著那一些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眼神麻木的孩子們,又看了看緊緊依偎著自己的苗苗,一股強烈的酸楚涌上了心頭。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那里或許正孕育著新的生命?),一種源自母性和“豐饒”本能的不忍,讓她幾乎要落下眼淚來。
她忽然掙脫簫景軒的手,快步走到街邊,一個蜷縮在母親懷里、正凍得嘴唇發紫的小女孩面前。
那母親警惕地看著她,將孩子摟得更緊,生怕被搶走了。
豆豆沒有說話,只是蹲下身去,伸出一雙手,輕輕地覆蓋在女孩冰冷的小手上。
她閉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試圖溝通腦海之中,那沉寂已久的系統,調動體內那微薄得可憐的“豐饒”之力。
能量嚴重不足……無法進行大規模的治愈……
檢測到微弱生命請求……啟動最低限度生命維持協議……
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暖流,如同冬日的殘燭一般,從豆豆的掌心,渡入女孩子的體內。
女孩子那原本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似乎平穩了一絲絲,青紫色的嘴唇,也恢復了一點點血色。
她茫然地睜開眼睛,看著賽豆豆。
那個母親愣住了,隨即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猛地就要給豆豆磕頭:“仙女!您是仙女嗎?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豆豆連忙扶住她,虛弱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道:“我……我不是仙女……我幫不了你們太多……”
她忽然感覺到一陣眩暈,僅僅只是這一點點消耗,幾乎又抽空了她好不容易恢復的力氣。
但是這一幕,卻被不遠處的幾個士兵和老百姓看在眼睛里。
他們看著豆豆的眼神,從最初的麻木,逐漸變成了驚疑,甚至……一絲微弱的、名為“希望”的火苗。
墨先生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他走到豆豆的身邊,低聲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的力量,在此刻顯露,未必是好事情。”
豆豆抬起頭,看著墨先生,眼中含著眼淚,卻異常堅定:“可是……先生,難道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等死嗎?苗苗的體質……我的力量……哪怕只能夠多救一個人……”
簫景軒也走了過來,他看著妻子眼中那一股不忍與倔強,又看了看這滿關的慘狀,一股屬于軍人的血性,涌了上來。
他對著墨先生,抱拳沉聲道:“墨先生!您帶我們至此,必然有其深意的!如今關內情勢已然至此,景軒懇請先生,念在關內數萬軍民的性命,出手相助!”
墨先生看著簫景軒,又看了看豆豆,最后目光掃過那些充滿渴望與絕望的眼睛,沉默了良久。
風雪吹動他的青衫,獵獵地作響。
終于,他緩緩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糧草,或許是有一線生機。藥材,也并非毫無辦法。”
他頓了頓,在所有人驟然亮起的目光之中,繼續說道:
“但是,這都需要冒大險,都是需要付出很大代價的。而且,還需要這關內上下,還有不少的人,敢戰,敢相信我。”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一座沉寂又破敗的指揮所。
“現在誰可以帶我去見趙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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