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掙扎了片刻,眼神變幻不定,最終,對功勛的渴望壓倒了對風險的理智評估。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變得強硬:“我明白你的擔憂,夏洛蒂騎士,但是,這批牛羊對我們、對整個北境的冬季防御都太重要了,我們不能就這樣輕易丟棄!”
夏洛蒂眼見對方已被貪婪蒙蔽,心中焦急,立刻提出一個折中的方案。
“如果一定要剝奪索倫人的資源,又不愿承擔被追擊的風險,那我們還有一個選擇,就在這里,把這些牲畜全部處決,我們得不到,也絕不留給敵人,雖然浪費,但能確保我們自身的安全。”
“不行!”里昂幾乎是想也不想就斷然拒絕,他的手緊緊握成了拳,仿佛那些牛羊已經是他不容置疑的私有財產,“這些都是寶貴的物資!是戰士們用命換來的戰利品!怎么能白白毀掉?”
“里昂閣下!”夏洛蒂的聲音也忍不住提高了幾分,清冷的語調中帶上了一絲銳利,“請您清醒地權衡!我們現在的位置,距離安全區域有超過兩百公里的荒原野路!”
“帶著這些緩慢的牲畜,速度會被拖慢數倍!隊伍也會拉長,變得首尾難顧!被索倫人的精銳騎兵追上并包圍,是幾乎注定的事情!到那時,別說這些牛羊,我們所有人的性命都可能葬送在這里!”
“我知道有風險!”里昂猛地打斷她,臉色因為被一再頂撞和內心隱秘的欲望被戳破而變得有些難看。
他的語氣也變得異常嚴厲:“但我才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夏洛蒂·羅什福爾騎士,我現在命令你,服從我的決定!立刻組織你的人手,協助驅趕牛羊,我們盡快撤離!”
他盯著夏洛蒂,眼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我才是這次行動的指揮官,就算你是伯爵的女兒,也不能在這里違抗我的軍令!夏洛蒂騎士!”
冰冷的命令像一塊巨石壓在夏洛蒂心頭。
她看著里昂那雙被功績欲望燒得發亮的眼睛,知道再多的理性分析也無法勸服一個決心冒險一搏的人。
她緊緊握住拳頭,將后續所有勸諫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沉默地、深深地看了里昂一眼,那眼神銳利如冰,然后猛地一拉韁繩,調轉馬頭。
“遵命,指揮官閣下。”夏洛蒂的聲音恢復了冰冷的平靜。
她不再多,策馬去向自己的隊伍。
夏洛蒂沉默地策馬回到剛才發生短暫追逐戰的地方,那里還散落著戰斗的痕跡。
她利落地翻身下馬,目光落在被她丟棄在地上的那張陪伴她多年的硬弓上。
她彎腰將它撿起,手指拂過光滑的弓臂,心卻猛地一沉。
弓弦因為之前激烈的使用和摔落,已然崩斷,無力地耷拉著。
這仿佛一個不祥的預兆,讓夏洛蒂心頭那團因里昂剛愎自用而燃起的怒火和無力感瞬間升騰。
她緊緊攥著斷弦的弓,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離開了弗蘭城堅固的城墻,離開了卡恩福德那初具雛形但令人安心的堡壘。
更重要的是,離開了父親那雖遙遠卻無處不在的威儀庇護,或是卡爾那總能令人莫名心定的縝密布局……
夏洛蒂第一次感到,北境荒原的寒風是如此刺骨,責任的重擔是如此實實在在地完全壓在了她一個人的肩上。
每一次決策,都關乎身后這二十條性命,每一次判斷,都可能將隊伍帶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而這種壓力,與在父親麾下聽令、或與卡爾商討戰術時截然不同。
那時,無論成敗,總有人在她之上承擔最終的責任。
而現在,她就是那個最終的責任人。
而眼前,偏偏還有一個被貪欲蒙蔽了理智的蠢貨指揮官,正固執地拖著整個隊伍走向顯而易見的絕境。
這種明知危-->>險迫近,卻因軍令和等級無法強行扭轉局面的無力感,幾乎讓她窒息。
她感覺自己就像在看著一輛失控的馬車沖向懸崖,而她卻被綁在車上,只能拼命呼喊,卻無法掌控韁繩。
如果是卡爾在這里就好了,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卡爾比她更強勢,更不在乎那些繁瑣的禮節和默認的規則。
他那種近乎偏執的掌控欲,在這種時候反而成了巨大的優點。
以卡爾的性格,如果是他來擔任這支隊伍的指揮官,面對里昂這種愚蠢的命令,他大概根本不會浪費口舌去說服。
夏洛蒂幾乎能想象出卡爾那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