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頭,看向旁邊同樣陷入巨大震撼的艾文博士,用手肘捅了捅他:“老艾,瞅見沒?甲方爸爸……啊不,‘觀測者’老哥們,好像也不是那么不食人間煙火嘛!你看他們這寫的,又是‘有趣’,又是‘惋惜’,還‘感沉重’……這調調,怎么聽著有點像咱們小區那個整天操心流浪貓狗的王大媽?”
艾文博士沒有像往常一樣反駁或無視老鬼的胡扯。他怔怔地看著屏幕,鏡片后的眼睛里閃爍著復雜的光芒。他一直將“觀測者”視為一個遙遠、冰冷、層級極高的超級文明,他們的遺產是工具,是武器,是需要破解的謎題。
但此刻,這些帶著溫度的文字,悄然改變了他的認知。
他們也有偏好,欣賞“無用之美”;他們也會惋惜,為一個文明的沉寂而感嘆;他們更承擔著巨大的責任,在“守護”與“限制”之間權衡,甚至因此感到“沉重”。
這不再是面對一個無所不能的神,而是在閱讀一位(或一群)走了很遠很遠的路,回過頭來,小心看護著后來者的……前輩的日記。
“他們……并非全知全能。”艾文的聲音有些干澀,他下意識地拿起控制臺上那杯早已冷掉、濃稠如膏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們也在觀察,在學習,在思考。‘搖籃協議’……或許并非一種居高臨下的禁錮,而更像是一種……無奈之舉的保護?就像……就像成年人明知孩子會摔跤,卻還是要在學步車后面加上護欄?”
老鬼用力一拍大腿:“可不就是這么個理兒嘛!我就說嘛!哪有什么天生的甲方爸爸!都是這么操心過來的!你看他們記錄這個‘伊蘭’文明,跟咱們現在多像啊!剛會放二踢腳(聚變推進器),天上掉塊石頭都未必知道躲!要不是有‘搖籃協議’這個‘小區保安’攔著,指不定啥時候就被路過的‘清道夫’卡車給撞零碎了!”
他這番“小區保安論”和“王大媽論”,雖然依舊粗俗,卻意外地精準戳中了此刻許多人心中的感受。一種跨越了億萬光年和文明層級的、奇異的共鳴感,在主控室里悄然彌漫。
之前對“觀測者”的敬畏中,那份因未知而產生的疏離和恐懼,似乎被沖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復雜的、帶著些許理解和……同情?
“繼續接收!全部記錄下來!一個字都不能漏!”艾文回過神來,壓下心中的波瀾,下令道。這些日志的價值,或許不亞于任何具體的技術,它們提供了理解“觀測者”行為邏輯和宇宙現狀的、無可替代的視角。
金色的進度條還在緩慢而堅定地向前移動,更多的日志碎片涌現出來,描繪著一幅幅波瀾壯闊又細致入微的宇宙文明畫卷。
老鬼不知從哪兒摸出個小本子和一支筆,居然開始像模像樣地記錄起來,嘴里還念念有詞:“嗯……‘無用之美’加分,‘過度理性’扣分……這個得記下來,以后跟甲方爸爸打交道得投其所好……”
艾文看著他這副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但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微微揚起。
或許,與高等文明的接觸,不僅僅是技術的躍遷,更是認知和心態的洗禮。今天,他們窺見的不是寶庫的珍寶,而是守庫人那顆歷經滄桑、卻依然保留著溫度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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