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里的苻堅,此刻的心情估計跟坐過山車似的。他祭出了一招讓人哭笑不得的“妙計”:把一直軟禁在長安城里的前燕末代皇帝、慕容泓的兄長慕容暐給押了出來。苻堅一臉“誠懇”地對慕容暐說:“老暐啊(雖然心里可能罵著‘亡國奴’),你看你那倆弟弟鬧騰的,不像話!這樣,你以皇帝的身份,給他們寫封勸降信!只要他們放下武器,朕!寬宏大量!免他們死罪!還給他們官做!”
為了增加說服力,苻堅還“貼心”地表示,只要慕容泓投降,就讓他繼承慕容暐老爹慕容儁的燕王爵位(反正空頭支票隨便開)。
慕容暐在苻堅面前,那叫一個影帝附體!涕淚橫流,痛心疾首,表示一定要好好教訓兩個不聽話的弟弟,立刻揮毫潑墨,寫下了一封情真意切、催人淚下的勸降詔書。苻堅滿意地點點頭,派人把信送了出去。
然而,苻堅萬萬沒想到,慕容暐玩了一手漂亮的雙簧!他秘密派了自己的心腹使者,帶著截然不同的口信,快馬加鞭趕在苻堅的使者之前,送到了慕容泓手里。使者氣喘吁吁地說:“濟北王!陛下(慕容暐)說了:‘朕是亡國之君,被囚禁在此,如同行尸走肉,死不足惜!你們別管我!聽到我死的消息,你就立刻稱帝!帶領鮮卑子弟,恢復大燕榮光!’”
怕慕容泓不知道怎么安排人事,慕容暐連“領導班子”都給他配好了:“任命叔父慕容垂為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大司馬、冀州牧,封吳王(反正都是虛銜,慕容垂也聽不到);弟弟慕容沖為大司馬、驃騎大將軍、尚書令,封皇太弟(接班人);至于你泓哥,當然是最高統帥,大將軍、雍州牧、濟北王,全權負責稱帝事宜!”
這簡直是一份詳細的“創業計劃書”加“股權分配方案”!
慕容泓讀完這封“密信”,再對比一下苻堅送來的那封假惺惺的“勸降詔”,當場拍案狂笑,差點笑岔氣:“哈哈哈!我的好兄長!夠意思!”
還有什么好猶豫的?公元384年農歷三月,慕容泓在華陰正式宣布脫離前秦,改年號為“燕興”!西燕政權,這個中國歷史上罕見的、連固定都城都沒有的“移動朝廷”,就此在戰馬的嘶鳴和行軍的塵土中,掛牌“開張營業”了!慕容泓,從“流寇頭子”、“地方軍閥”,一步登天,成了“大燕皇帝”。這升職速度,坐火箭都趕不上。
四、苛政百日:被“董事會”炒魷魚的ceo
皇帝的癮還沒過足,麻煩就來了。登基大典的鼓樂聲似乎還在營地上空飄著,慕容泓卻像變了個人。史書上用四個字評價他稱帝后的表現:“持法苛峻”。翻譯成大白話就是:當領導太嚴苛,手段太酷烈!具體干了哪些“苛峻”的事?史書惜字如金,沒詳細寫。但我們可以合理推測一下:面對一支由流民、潰兵、渴望復仇的鮮卑貴族組成的龐大而雜亂的隊伍,要維持秩序、要籌集糧草、要繼續攻打長安,壓力山大。慕容泓可能覺得亂世得用重典,于是開始搞嚴刑峻法那一套。也許是對搶劫百姓的士兵下手太狠?也許是對內部不同意見者打壓太甚?也許是對那些還念著前秦“好日子”的墻頭草清理過頭?總之,高壓鍋的閥門被他擰死了。
矛盾迅速激化。首當其沖不滿的,就是當初擁立他的那些實力派鮮卑貴族,比如那位帶頭大哥高蓋(后來成了弒君主力)。高蓋的抱怨非常有代表性,也成了日后動手的理由:“陛下啊(心里可能罵著‘你小子’),論德行威望,您不如您那‘鳳凰兒’弟弟慕容沖;論治國手段,您又太嚴酷了!這樣下去,隊伍不好帶啊!”
人心開始浮動,貴族們看著容貌俊美、氣質高貴(至少表面如此)的慕容沖,心思活絡了:“要是換他當皇帝……是不是更體面點?脾氣是不是能好點?”
慕容泓可能也感覺到了危機,但他選擇了一條更激進的路——加快攻打長安!只要拿下長安,定都稱制,一切問題都能解決!于是,他指揮著大軍,繼續向長安進逼。然而,高壓政策下的軍隊,士氣能高到哪去?內部的不滿像地下的暗流,洶涌澎湃。
悲劇在公元384年的農歷六月(也就是他稱帝僅僅三個月后),一個悶熱的夏夜上演了。當高蓋帶著一群心懷不滿的鮮卑貴族闖入中軍大帳時,慕容泓可能還在伏案研究長安的城防圖。高蓋的匕首,帶著風聲和積怨,狠狠地刺入了這位百日皇帝的后背。慕容泓驚愕地轉過頭,臉上凝固著難以置信的表情,大概至死都沒想明白:自己一手拉起的隊伍,怎么就要了自己的命?
五、亂世浮萍:成王敗寇里的那一聲嘆息
慕容泓這短短三十多年的人生(史未載其生年,但370年前燕亡時他應為少年,384年死,推測30余歲),充滿了悖論和時代的荒誕感。
身份悖論:
他是前燕的皇子,血脈里刻著“慕容”的驕傲,畢生執著于復國雪恥這個看似崇高的幻夢。
崛起悖論:
作為流亡領袖,他的“成功”充滿了偶然和運氣。并非雄才大略碾壓對手,更多是靠對手(苻睿)的愚蠢失誤和兄長(慕容暐)的神助攻,意外撿了個“帝國大禮包”。
統治悖論:
作為開國之君(雖然是草臺班子),他敏銳地抓住了機遇稱帝,卻嚴重缺乏駕馭復雜局面的能力。他試圖用嚴苛手段整合一支成分復雜、目的各異(復國?求生?搶劫?)的流民軍隊和桀驁不馴的鮮卑貴族,結果高壓鍋炸了,把自己崩得粉身碎骨。他沒能調和“流民集團的生存需求”與“鮮卑貴族的權力欲望”這對根本矛盾。
當他意外在華澤大勝,手握重兵卻本能地還想東逃去找叔叔慕容垂時,那句脫口而出的“本欲歸燕”(本意是想回關東去),或許才真正暴露了他的底色——一個在時代洪流中身不由己的流亡者,一個被復國夢推上風口浪尖卻又深感無根彷徨的“鮮卑逆子”。他的野心是被時勢硬生生逼出來的,他還沒準備好當一個真正的帝王,就被推上了寶座,然后又被無情地踹了下來。
長安西去三十里的驛道上,慕容泓的殘部曾豎起那面染血的燕字大旗。就在豎旗那日,幾個跟隨他從華陰起兵的老鮮卑,圍著篝火,用嘶啞的嗓子哼起了遼東的牧歌。蒼涼的歌聲飄過剛剛沉寂、還彌漫著血腥味的戰場,拂過關中平原上金黃的、等待收割卻無人敢收的麥田,最終消散在隴西方向卷著沙塵的風里。
亂世中的復國夢,如同孩童在驚濤駭浪的沙灘上堆砌的沙塔。每一次權力的更迭,都是一次洶涌的海浪。慕容泓用他短暫而荒誕的百日王朝,向歷史遞交了一份血淋淋的答卷:歷史這個苛刻的考官,從不溫柔等待遲到者的雄心壯志。它只把真正通往王座的機會,留給那些既能點燃野心之火,又能時刻保持清醒、懂得調和與駕馭的智者。
當西燕那面殘破的旗幟,最終在慕容垂鐵騎的洪流下被無情撕裂時,慕容氏在關中這抹最后的、倔強的鮮卑亮色,最終化作了一聲消散在廣袤原野上的、悠長而沉重的嘆息。這嘆息,是對一個時代的無奈,也是對無數像慕容泓一樣,被夢想與野心吞噬的“鮮卑逆子”們的哀悼。
后記:《金人捧露盤西燕慕容泓華陰稱帝》
沸沙蟲,胡塵卷,挽雕弓。
踏渭水、鐵騎奔洪。
天寒凜凜,長戈破甲撼崆峒。
黃綾倏裂,馬騰虹,虎旆橫空。
蛟綃碎,鼙鼓壯,草詔迫,血眸紅。
笑九鼎、蒿壘為宮。
銅仙泣露,倩誰憐、泥爪鏖龍?
昏鴉負月,漬袞裳、百日哀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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