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講案,午時講律,晚上還要掛裁審理,她一早就餓了。
講堂外風吹得人胃口空空,沈蕙笙索性拐去不遠處那家豆花攤。
攤子很舊,木棚的一角還掉了漆,可豆花香得讓人心軟。
攤主老伯正在舀豆花,一抬眼見到她,驚喜得像看見自家孫女回門,笑紋直接從眼尾爬到鬢角。
“哎喲,我們的沈講主來了!今日還用老樣子,加不加蜜?”
沈蕙笙腳步頓了頓。
――沈講主。
“……老樣子。”她淡聲應了。
老伯抹著手,不緊不慢地舀豆花,碗口被熱氣騰起的一圈白霧繞住,光一透,像軟云。
她在慣坐的位置落座。
老伯舀得滿滿一碗遞來,卻忍不住感嘆:“昨兒個街坊都在議論,說太子殿下親下的令,升了您?”
沈蕙笙抬眼,只輕輕一聲:“嗯。”
老伯不懂朝堂沉浮,他語氣里是最樸實的歡喜:“嘖,我就說你不簡單!我們這條街的人都替你高興呢,太子殿下看來是要大辦實事了。”
旁邊剛喂完馬的少年聽見了,湊過頭來:“我兄長在京兆府的小吏房做事,說案子只要走到講律院,都先問一句――沈講主看了嗎?”
他壓低聲音,卻憋不住得意:“他們說啊,有你在,案子都不敢亂判了。”
沈蕙笙垂著眼,舀一勺豆花入口,軟甜落喉,卻落不到心里去。
老伯像想起了什么,笑瞇瞇問:“沈講主,不知您升了官,有沒有……嗯,賞錢?”
這句話一下子把空氣沖得暖了些,豆花攤前的人都笑了起來。
沈蕙笙也微微彎了彎唇角,但很淡,“……不納封賞。”
“哎?不給錢?”老伯一聽,眼睛瞪得比碗口大。
畢竟這是講律院首次設立“掛席講主”一職。
畢竟這“掛席講主”是講律院頭一回設的職守,卻不領賞、不議政,只管案卷、講律、復理舊案,屬實是有勞無功的清苦差事。
老伯看著沈蕙笙,面露不解:“那太子殿下升你做啥?”
是啊。
東宮升她做什么?
舀豆花的勺子在她指間輕輕頓了一下。
她還未來得及開口,旁邊洗菜的大娘先“嘖”了一聲,扭頭就罵老伯:“你這老頭見錢眼開,就知道錢!俗氣得很!”
大娘抖了抖圍裙,揚聲道:“升她做啥?殿下做事向來是不說的,人自己心里有數。你們看這個丫頭――能斷案、敢說話,不偏不倚,講得我們這些粗人都聽明白。殿下若不升她,那才叫不識人呢。”
喂馬的少年立刻點頭:“對!殿下最恨冤案!我爹說的――兩年前東城那樁疑案,就是殿下催著重查的。拖了半年都沒人敢碰,殿下硬生生壓著府衙把卷翻了,最后才把真兇抓出來。”
“還不止。”洗菜大娘插著腰:“我家那條街原來每晚被那些混混嚇得不敢出門,你們知道是誰派巡夜隊盯了三個月?殿下!殿下不說話,可是真做事!”
攤主老伯被罵得縮了縮脖子,也不敢頂嘴,只跟著嘀嘀咕咕地數。
“前年的賑米,是殿下。冬月的藥料,是殿下。今春的工役補貼,也是殿下。就連我這攤子前的破地磚,都是殿下那批修路銀子下來,官府才給換的。”
他越說越投入,最后拍了拍大腿:“要不是大家心里都有數,誰知道是殿下干的啊!”
一圈攤客聽得連連點頭,話聲此起彼伏,把小小的一隅不起眼的角落烘得熱熱鬧鬧的。
可沈蕙笙聽著,卻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