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蕙笙無,只覺得他這句話十成里有八成是戲。
她特意避開蕭宴舒灼灼目光,去看那卷案卷,那卷案卷陳舊泛黃,封緘處的印泥早已失色,用指尖輕撫,還能感受到細微的裂紋。
“這等舊卷,殿下如何得來?”
“撿的。”
“撿的?”
“對。”
蕭宴舒笑得云淡風輕,仿佛只是在說一樁小事:“刑部舊庫翻修,堆了一地灰卷,我隨手挑了一卷,沒想到還挺有意思。”
沈蕙笙嘴角抽搐,差點就真信了。
她取出卷宗,面色平靜道:“既然殿下不想說,那我便不問了。”
蕭宴舒聳了聳肩,嘆了口氣:“沈講官對我,怎的總如此防備?真叫人心寒。”
他說著話鋒一轉,煞有其事道:“我只是覺得此案中,兄弟反目、手足成仇,疑點重重,叫人越看越心驚,沈講官不若一看?”
沈蕙笙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不管蕭宴舒出于何意,即是疑案,便該理清。
她沒再留意蕭宴舒的神色,而是展開案卷細看――
“弘和三年,云州謝氏嫡子謝準,中毒斃于書房,腹部有刀傷。尸格載,唇甲青紫,為鉤吻之毒所致,腹部為死后所致,非致命傷。”
她指尖輕撫卷宗,繼續往下看:“所有物證皆指向庶出三子謝遷。其一,于其陋室床下,搜得盛有鉤吻殘液的藥瓶與帶血匕首;其二,謝父與次子作證,案發當日,曾聞謝遷因分家不公,與嫡兄謝準在書房激烈爭執;其三,謝遷對此供認不諱。”
讀到此處,她眉宇蹙得更緊,不禁抬眼看向蕭宴舒,這一望,心中卻猛然一頓――只見那雙鳳目也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眸底竟帶著一絲審慎的探究。
她指尖一緊,故意問他:“殿下,若你為謝遷,蓄意弒兄,事后當如何處置藥瓶與匕首?”
蕭宴舒沒料到她竟會突然向自己發問,怔了一瞬,繼而唇角輕揚,笑意愈發漫不經心:“自是丟棄或深藏,越遠越好,怎會蠢到留此禍根于身側?”
沈蕙笙微微頷首――這恐怕便是蕭宴舒所說的“疑點重重”之一了。
然,此案的蹊蹺之處,遠不止于此。
“鉤吻之毒,性極烈,源出嶺南,云州地處北地,此物罕見。”她頓了頓,道:“謝家庶子謝遷,卷載其生母早逝,自幼困守庭院,從未涉足嶺南,亦不通藥性。他是如何精準獲得此毒,并確信其效,用以弒兄的?此為一疑。”
“其二,謝遷既已用毒物殺人,又何必再捅一刀?若是泄憤,又為何等到謝準死后只補一刀?”
“其三,謝父與次子居所在不同院落,然其證詞于爭吵內容、語氣頓挫,乃至謝遷憤然咒罵的具體字句,竟都高度吻合,幾無出入,宛如事先商議妥當一般。”
她將指尖重重按在卷宗“兄弟反目”四字之上,聲線沉靜卻有力:“最后,亦是根本之疑――謝遷身為庶出三子,本就無法繼承家業,弒兄對他而,有百害而無一利,反會招致滅頂之災,分家一說動機之牽強,猶如空中樓閣。”
分析至此,沈蕙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睛驟然睜大,直直看向蕭宴舒。
那一刻,在他那雙風情萬種的鳳眼中,她竟看到了一絲悲憫。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