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熟悉至極,熟悉到讓她窒息。
――陸辰川。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垂首低眸,側身讓過。
不知為何,她不想被他看見,仿佛只要那雙眼未曾落在自己身上,那段被掩在塵埃里的過往,就還能假裝從未存在過。
風卷著紅梅的香氣掠過,她的衣角輕顫,仿佛要被那股氣息一并帶走。
她抬頭時,那隊人影已沒入光里,只余一地碎影與落花。
沈蕙笙靜靜望著,忽覺胸口像被什么輕輕壓著,喘不過氣來。
她知道,自己此刻不過是個見習講事,未列官籍;而那人早在許久以前,就已能巡斷江南三地重案……她并非覺得不如他,只是那道差距分明橫亙在眼前,讓她不得不去正視。
她也想過,若自己當初接下h貴妃拋下的橄欖枝,或是學幾句甜幾分姿態,又或如那人般,踩著別人上位,也許走在那康莊大道上的人,便是她。
可她終究做不到。
就連服一句軟,附一句勢,都做不到。
既不肯卑,也不愿偽,越干凈的人,就越得多走幾步路。
可她始終堅信――是金子,總會發光;筆在,理就在。
沈蕙笙仰頭望了望天,腳下再未停,出了宮門,陽光正盛,她的身影被拉得極長,恍若一道細線,筆直劃入那片明光之中。
然而,時間亦從不等人――
宮婢案既結,內廷問律終,試案亦已畢,沈蕙笙既無恩,也無賞。
從最初她初登講席,一舉驚艷眾人;到破例試講重案,被太后欽點入宮問律;再到試案上,得東宮親口一句“記其批”,所有人皆以為她前途無量,青云在望。
可現實卻是,風平浪靜。
不管是阿棠,還是順嬪,抑或那“見習”二字,什么都沒能改變。
有人曾問她:“講案若此,為何不求仕?”
她答:“非仕可立名,是理可立人。”
可她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是否太執拗,太不懂變通,然而那念頭只在心底一閃而逝。
她仍照常入堂,批卷、研律、記案,循著自己的節奏前行。
因她始終相信,理不因人而輕,路也不因遠而錯。
微雨眾卉新,一雷驚蟄始。
轉眼,京城的春意已深,桃李次第成蔭,講律院中,紙卷如山,墨香氤氳。
沈蕙笙一如往常,溫了一壺新茶,正伏案研習案子,筆聲細如雨落。
門外忽傳腳步聲,她抬頭時,正見簡廷謙立在門口,方才放下一柄油紙傘,與她案邊那柄別無二致。
她連忙起身相迎:“簡總裁。”
簡廷謙微微頷首,神色一如往常的沉穩,他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案上那堆律卷上,語聲沉而清:“宮中來旨,你所修的條文,被準入《內廷試行條例》。”
沈蕙笙微怔。
簡廷謙又道:“院中亦有傳令――你的名,自今日起,去‘見習’之稱,升為‘準講席’。”
他話音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公事一樁,卻在平淡中添了幾分溫意。
“恭喜,沈講席。”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