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是無意一動,又仿佛是一道信號。
下一瞬,堂下左席即刻有人拂袖而起,聲色俱厲道:“荒謬!”
那是主講官韓復――講律院三席之一,秩近總裁,素來最懂分寸,從不輕易語,唯在最該“表態”的時候,他必出聲。
“若人人可因‘救人’之名破法,則法豈不成虛設?!”他抬眼,目光并未落在沈蕙笙身上,反倒微微一偏,正好落向上首。
那一眼,恭謹里帶著揣度,敬意下藏著試探。
眾人心中有數:韓講席這一聲,恐怕并非只是單純駁理,更是要――替東宮立威。
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沈蕙笙身上,簡廷謙似欲起身語,衣袖微動,卻在抬眼那瞬,被上首的一道目光壓下。
那目光極淡,淡得不帶一絲情緒,卻藏著一種不而喻的分寸感――既非阻止,也非許可,而是:你當自明。
簡廷謙身形一頓,衣袖又緩緩垂下。
他在朝多年,自知東宮心性,那人行事,常有深意,卻極少示人以態。
蕭子行不會不知道,朝堂之上,他的一舉一動皆會被人揣度;正因如此,他慣常謹慎持重,慣常以靜馭權。
這便顯得他那一句“即為有罪”,那一聲點案輕響,越發耐人尋味。
簡廷謙將目光轉至沈蕙笙身上,見那女子身影纖細,幾乎要被廣闊殿堂吞沒,可即便立于滿堂尊位之下,她仍不卑不亢,沉靜自若。
那一瞬,他忽覺那具單薄的身體下,并非一介見習,而是一股不容輕侮的氣節與信念。
他當下心下微動――東宮向來知人善任,難怪對她,與眾不同。
沈蕙笙被當場怒斥,卻并未慌張,而是從容反問:“若律不容一線生機,則理又將安在?”
她這一問不急不徐,也未帶半分情緒,反倒讓原本以為她會慌亂失措的韓復,一時失了借題發揮的機會。
韓復本欲借勢壓人,現下只能冷聲咬定:“律即是律,豈容以情擾之?”
沈蕙笙沉聲應道:“律本為人立,若反過來讓人為律而亡,那立律之意,又算什么?”
韓復眉目一厲,袖角一振,怒喝道:“荒謬!荒謬至極!你這話,是在質疑律?你身為見習講事,講律院培養你,是讓你講律,而不是講情!”
沈蕙笙神色未變,緩緩道:“我非講情,只是講理。”
“好一句講理不講情――”
氣氛正是劍拔弩張之時,卻聞一聲懶散的嗓音從側席悠悠傳來,尾音里還帶著笑意。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蕭宴舒半倚在軟榻上,手指隨意敲著香爐邊緣,唇角似笑非笑。
“既然如此――”他說得漫不經心,卻偏偏讓人不敢忽視:“若今日堂下另有一事――病者家屬愿以己之性命,換那走方醫一命,請律下開恩。”
他微微一頓,鳳眼彎起,目光落在沈蕙笙身上。
“講席沈姑娘。”他笑著開口,語氣幾乎溫柔:“你,可敢應?”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