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將近,出來采買些筆墨紙張。”沈蕙笙答得不卑不亢。
他“哦”了一聲,笑意更淺了幾分,像是不信,又似乎并不在意。
“你可知,現在所有人都在看著你,你要多當心哦。”
沈蕙笙心頭一凜,抬眸看向他。當心?他這是在關心她?恐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她語氣極冷地吐出一句:“多謝殿下關心。”
那人似乎察覺到她的語氣有異,無辜一笑:“你這口氣,好像不太信我。”
“殿下身份尊貴,我豈敢呢。”沈蕙笙語聲平平,卻每一個字都帶著防備。
他盯著她看了片刻,笑意更深,似乎真的被她的反應逗樂了:“看來本王名聲不佳。”
沈蕙笙微一垂眸,不再作聲。
他又低笑了一聲,仿佛并不在意她的疏離:“沈律席,既來逛香鋪,怕對香也很了解吧?”
“略懂些皮毛。”沈蕙笙淡淡應道:“不過香與律不同,講究的是和,不是理。”
“和與理。”他輕輕咀嚼著這兩個字,笑得意味深長:“那便望你真能分得清。”
沈蕙笙不想與他糾纏,微一欠身,道:“若殿下無他事,我便先告退了。”
那人看著她的背影,無奈笑道:“每次見我走得倒快,你且記得看路。”
“……”沈蕙笙心知此人又在拿“撞人”一事調侃她,頭也沒回,氣沖沖地走了。
這個登徒浪子――!
堂堂皇子,竟混在香鋪里熏劍玩香,還動輒口出輕薄之語!
她緊緊抱著懷中的硯石,似可聽見自己羞惱的心跳聲。可那風從身后吹來,帶著香氣未散的余味,似檀非檀,似笑非笑,竟讓她更覺臉熱。
荒唐!
她幾乎是用力在心里罵出聲。
自入講律院以來,她在朝中諸公、東宮面前登臺講理,連面對太后都能鎮定開口,偏偏今日,被一個油嘴滑舌的皇子攪得心神不寧。
沈蕙笙低頭快走,長街人聲漸遠,唯有雪聲在腳下碎裂,直到走到轉角處,她才停下,抬手理了理鬢發。
指尖仍有一絲檀香氣息纏著,她甩了甩手,隨即冷笑一聲――
“混賬登徒子,真該罰他抄十遍《禮律?行篇》。”
俗話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她倒覺得更多是隨母系而去。
太子自幼隨冷厲決斷的太后長大,沉穩如山,不怒自威;可這個二皇子,跟他那美麗又危險的母妃一樣,仗著一副好皮囊,骨子里透著一股輕狂。
真叫人越看越氣不打一處來。
不過想到這里,她也有一瞬好奇:若真的隨母,也不知道其他幾位皇子,又是哪般模樣?
她曾在講律院的茶歇閑談中聽人提起過,有一位皇子生母并非正妃,亦非冊封嬪位,只是偶入宮門的一名婢籍女子,名冊不清,血統不詳。
那皇子自小無寵。太子年幼已在學宮入列,他卻被養在偏冷的西苑,書不全、膳不凈,幾次染病都無人過問。
宮中流四起,或他命薄,或他孤星入命,注定一生無主、無靠。
沈蕙笙當時聽著,只當是宮里慣常的無聊閑話,可如今再想起,心底卻生出一絲說不清的悵然。
她忽然想到,那樣一個出身的皇子,若還活在這座城里,此刻又會在哪?
但,她沒料到的是,她很快便見著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