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蕙笙看著太后,怔了一瞬。
她未曾想到太后竟如此直接,心頭一緊,卻也不再遲疑,將今日在御醫署查得的情形一一稟報。
她語克制,不添半分揣測,只將“入庫即支出”“批作特賜”“庫存不足”等情狀據實陳述。
末了,她頓了頓,才話鋒一轉道:“弟子在復勘宮婢案時……”
不料太后徑直打斷:“宮婢案?”
她眉心一沉,像是不解沈蕙笙從藥材一事突然跑題,語氣中透出幾分森冷。
沈蕙笙被太后這一聲厲聲發問震得心頭發顫,心道太后還真是個雷厲風行之人,不容人半點游移含糊。
此刻她心念電轉,若不立刻解釋清楚,只怕下一瞬恐怕便要被斥逐殿外。
她馬上答話道:“啟稟太后,正是。弟子在翻閱簿冊時,忽而想起復勘宮婢案時偶然見得的一張藥方。藥方所用之物,多為麝香與朱砂。弟子因不通醫理,故而也不敢妄斷,特意虛心請教過御醫,方知此方并非正經藥方,而極可能為一劑慢性毒方。”
太后神色未動,只是輕輕將茶盞放下,冷不丁問道:“你方才說,你叫什么名字?”
沈蕙笙又是一怔,她有些疑惑,不是太后將她欽點入宮的嗎?怎么會不知道她叫什么?
但她還是立刻答道:“弟子……沈蕙笙。”
太后微微瞇起眼,像是在反復咀嚼這三個字,半晌才緩緩開口:“繼續說。”
沈蕙笙這時雖覺得有些奇怪,但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弟子見簿冊中一些尋常藥材總顯示庫存不足,而像麝香朱砂這樣的少用物卻屢屢批出,心中隱隱有些擔心……”
太后眼底似笑非笑:“哦?麝香與朱砂,你擔心什么?”
沈蕙笙沉默片刻,才斟酌開口:“弟子擔心,這二物若不小心落入不懷好意之人手中,恐被制成毒物害人。”
她說完小心看了太后一眼,隨即俯身叩首道:“太后,弟子斗膽進,宮中經費或可酌減此二物支出,多添至附子、麻黃等尋常藥材,以應時下風寒之需。”
她自覺此并未明有人作惡,更未直指何人,只是順勢以“支出失衡”為名,將憂慮托在藥材上,同時暗暗引太后翻看那幾本簿冊自行判斷。
這樣既不逾越受命問律的見習講事身份,也能將一個猜疑的種子埋入太后心上。
然而太后聽完,卻意外的平靜,就連方才的那抹威壓也消散不見。
她只是輕抿了一口茶,神色淡漠道:“嗯,本宮知道了。”
僅此而已。
沈蕙笙這次是徹底愣住了。
太后怎么會連一句追問也沒有?知道了,又是什么意思?
她心頭頓時一陣恍惚,仿佛她方才費盡心機推演、斟酌的每一個字句,都被這輕描淡寫的回應輕易抹平。
她忍不住去揣測――是太后真的不以為意,還是這背后另有深意?
抑或,她方才的語,在太后眼里根本不值一哂?
太后抬眸看她:“沈律席,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沈蕙笙一時竟無話可說,可她又分明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