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香――藥性峻烈，最善活血催產，于孕婦而不啻虎狼，若誤用半分，便有崩漏滑胎之禍；朱砂――雖能安神，卻內蘊火毒，過量則令人神智昏聵、癲狂妄語。

二者相合，方子上雖寫著“慎不可多”，可這分明是一道溫水煮蛙的催命符，劑量算得恰到好處，既能叫腹中胎兒悄然泯滅，又能令服藥之人逐步瘋魔！

怎么會這樣？

為什么，阿棠這本全是藥方的小冊子里，竟然會混入了這樣一則毒方？

沈蕙笙不敢信：一定是有人動了手腳，故意要害阿棠。

她雖然從未與阿棠相識，可眼下翻閱過的每一頁、每一筆、每一劃，都能看出抄錄者的耐心與心意，那絕不是一個心懷惡念之人留下的痕跡。

但那歹毒的字，卻又分明和阿棠的筆跡如出一轍……是她一時誤記？還是她的心性真的生了變？

抑或是――另有隱情？

一定是這樣！

沈蕙笙只覺眼前的字影搖晃，心頭驟然一冷，仿佛有人當胸重重一擊。

那種感覺，便像是看盡繁花，最終卻跌入谷底的落差。

她緩緩閉了閉眼，強迫自己穩住心神。

阿棠曾在御醫署服役多年，把所見所聞的醫方記下抄錄并不奇怪，怪的是――這等陰毒的方子，她是從何處學來的？

御醫署的醫官，縱然心術不正，也斷不會將這種害人的方子傳給一個宮婢。

驀然，一個極為恐怖的念頭閃入了沈蕙笙的腦海中――

最開始那些醫方，都是婦人女子常用的方子，她可以推測，阿棠系常年在宮闈司服役，隨侍御醫出入內廷，在耳濡目染間記下了這些方子。

若這些并非旁人授受，而是阿棠在日常差事中暗記于心的……

她越想越覺得心驚，冷汗順著鬢角滑落臉頰，卻是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這紙毒方便是小冊子的最后一頁，之后便再無更新，沈蕙笙將小冊子合上，重新塞回枕套之中。

她不知道這個秀英的宮婢是誰，又為何枕頭下會藏有阿棠的手抄醫本，但她在此處逗留的時間太久了，再多停留，便極易引人疑竇。

她當下做了一個決定――先去御醫署一趟。

無論是阿棠的投井案還是兩位妃子的藥材之爭，都指向了那里。

沈蕙笙屏住呼吸，輕手輕腳起身，將炕上的褶痕仔細抹平，又把被角掖好，仿佛從未有人臥過。

待確信四下無人，她才小心推門出去，隨后迅速收斂衣袖，腳步無聲地掠出屋外。

好在一路并未碰到人，直到走出昭華宮門口，她才驚覺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衣衫緊貼肌膚，在寒風中更覺冰涼徹骨。

她下意識攏了攏衣衫，卻是一步未停，快步往御醫署的方向走去。

宮道上正有幾名宮婢抬著炭盆匆匆走來，恰巧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定睛掃了一眼，竟是方才院子里的幾位，萬一被認出，難保不會暴露行蹤。

她心頭驟緊，趕緊以袖掩面，正準備貼墻繞行而過。

就在她低頭疾走，即將擦肩而過的瞬間――

一股清冽的檀木沉水香冷不丁襲來，伴著慵懶而輕慢的腳步聲，她還來不及反應，便見迎面忽地閃出一道高大的身影，她收勢不及，險些與那人撞個滿懷。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