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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命數難辭

      《難辭》

      玉案翻書不語時,斜陽掠頁照雙眉。

      誰一眼無因果,我自從此夢難辭。

      鎮江的夜,風雪終不曾停歇,沈蕙笙坐在燈下,一夜未眠。

      她不會寫詩,卻清楚地記得,前世那癡癡的女子,為他寫下的,每一首詩。

      “因果……”她喃喃低語,眼眶早已通紅。

      仿佛那些早已覆雪成灰的詩句,仍在今夜燃燒,燙得她心頭生疼。

      真是一語成讖。

      她抬眼,望向窗外,天光在風雪間緩緩裂開一道縫,微白映入眼底。

      她忽覺,那癡情女子并未遠去,而是與她同身同行。

      這一生,她終究還是回到了命數里――

      難辭。

      沈蕙笙裹緊了衣袍,懷中抱著兄長所遺的案筆與幾頁文札向外走去。

      這里面的內容她已看過,一無所獲……可她仍然不甘心。

      她明明早就提醒過沈修,要小心謹慎,凡事留痕存證,可為什么會沒有呢?

      她寧愿相信是自己眼拙,才會漏過了某個細節;寧愿相信在這幾頁紙里,仍埋著一絲能救兄長的痕跡。

      所以她抱得極緊。

      街道上積雪厚重,馬蹄踏落,濺起白沫。

      她登上馬車,未曾回頭,也不敢回頭,只在車門闔上的剎那,聽見母親哽咽的叮嚀,父親低低的一聲咳。

      車輪碾過雪地,轆轆作響,漸行漸遠。

      鎮江府衙所在的高樓,已隱隱映入風雪之中。

      她心口一緊。

      今日,她要以“律席”之身,立于堂外聽辯。

      隔著那道門檻,便是――陸辰川。

      鎮江府衙依江而建,正門朱漆厚重,門釘在風雪里泛著冷光,兩側石獅覆雪,仿佛凝望眾生。

      高樓重檐壓下,檐角冰凌垂墜,像一柄柄森冷的刀。

      幾名士兵立于階下,手中長戟映著雪光,寒芒閃爍,逼得她眼底生疼。

      沈蕙笙腳步微頓,呼出的熱氣在唇畔凝成白霧,胸腔卻像被凍住般無法呼吸。

      她分明知道,自己是以“律席”的身份而來,可在這森然府衙之前,卻仍覺身形渺小,仿佛一旦踏入,便會被這厚重的門扉生生吞沒。

      更別提――前世的她,連這門檻都跨不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穩住呼吸,一步一步踏上青石臺階。

      每走一步,她都想起一幕前世的記憶――

      第一次,是父親拖著病體立在衙門口,嘴唇青白,仍強撐著直起腰身,哀聲求見。

      第二次,是母親跪在雪泥里,額頭磕得通紅,卻被冷聲呵斥,連一步都不得近。

      第三次,是她自己,淚水凍在睫毛上,喉嚨喊到沙啞,依舊換不來半點回應。

      厚重的朱門森冷如鐵,曾將他們的希望隔絕在風雪里。

      而今生,她再度立在這道門前。

      不同的是,她的名字,已在律席名冊之上。

      士兵翻檢過名牒,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須臾,才低聲示意――“律席,可入。”

      沈蕙笙并未道謝,只是點了點頭,便隨著門聲開闔,踏入府衙。

      堂內已張燈列案,吏員低聲校卷,朱砂與墨香交織,氣息凝重。

      她被引至廊下一隅,那是律席所立之處,可隔窗望堂,不得越雷池一步。

      她抬眼,正堂高懸的“公正無私”四字匾額在燈影下森然如鐵,沉沉壓在她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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