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蕙笙仰頭望了望那高懸的“明鏡高懸”四字,唇角緩緩繃直。
她不再發聲,也不再爭辯。
――可她站在那里,便已是質問。
堂上沉寂片刻,像是松了一口氣。
縣令緩緩理了理衣襟,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淡:“香婆賀氏廟中失察,致劣灰流入香包,誤傷性命,雖無確證其有心謀害,然職掌香務、理廟賬目,今又牽出官文混用、骨灰作灰,已非小過。”
他語鋒一轉,厲聲道:“來人,將賀氏收押,等候再審;保寧寺廟產賠銀十兩,以償受害者命喪之愆。”
話音甫落,又將目光轉向仵作,沉聲道:“仵作玩忽職守、瀆職失察,重責三十,革去職名。”
驚堂木再拍一下,堂上傳來一陣低低抽泣與顫聲磕首。
賀氏身子一軟,幾欲栽倒;那仵作更是面無人色,踉蹌跪地。
而堂外,沈蕙笙立于檐下,雖聽不清全部辭,卻隱約聽見“收押”“革職”二字,心知縣令已有所動。
她緩緩垂眸,拳心微松,卻仍未敢放下那口氣。
因――還有太多疑點。
香灰包中的毒灰、骨灰究竟從何而來?
那一張張“風疾”的背后,是否隱藏著什么真相?
這些問題未能解,這個案子就不算結。
可她能有什么辦法呢?她不過一介布衣民女,連訟師都不是,亦未曾踏入過講律院,更無權調檔查案,就連多說一句……都是原罪。
她仰頭望向堂門,陽光穿過檐角,映得她眼中只剩森冷光芒。
“咚――”
退堂鼓已然敲響。
“咚――”
沈蕙笙微垂長睫,仿佛聽見自己親手擊打的那面鳴冤之鼓,猶在回響。
就在這時――
外頭忽傳來幾聲腳步疾響,一道溫潤的聲音隨之而至:“大人,怎么不等在下?”
話音落地,堂中驚動,那白衣男子手中抱著一個沉沉木匣,正是簡知衡。
沈蕙笙倏地抬眸,心頭一震。
他來了!
他竟回得這般及時!
縣令臉色陡然一變,干笑起身:“簡大人?來的正是時候,本官剛結完案。”
簡知衡卻神色未動,仿若未聞,只將木箱擱上公案,從中取出幾本文冊,一一展開。
在那一刻,他目光似有意無意地掠過堂下檐角,停留在那道靜立的身影上――
沈蕙笙也正看著他。
他眉眼微彎,眸光溫柔,卻藏著幾分無奈與笑意,仿佛在說:你怎么把自己弄到堂外去了?
沈蕙笙怔了一下,竟也莫名笑了笑――只在眼底,不著痕跡。
一瞬間,她原本緊繃的背脊微微松了些。
她知道,他帶著答案來了。
他帶著她翻不到的賬本、得不到的證據,一并來了。
簡知衡抬眼望向縣令,語聲清朗而沉靜:“在下奉講律院之命,巡講復核。方才衙役取來保寧寺的《火化名簿》和縣署尸格底賬等文冊,在下便隨手翻了翻――”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道:“不想竟在其中,發現了一件奇事。”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