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她走訪了一家由舊礦廠改造而成的文創產業園。高大的廠房骨架被保留下來-->>,內部卻入駐了設計工作室、畫廊、咖啡館和手工作坊。曾經的礦工子弟,有的成為了講解員,向游客講述父輩的故事;有的利用本地材料,創作出獨具特色的工藝品。
一位年輕的創業者對趙曉穎說:“以前覺得臨津沒希望,年輕人都往外跑。現在不一樣了,環境好了,機會也多了。我們這代人,想用自己的方式,讓家鄉重新被看見。”
下午,趙曉穎參觀了一個位于山區、利用礦區復墾土地建起的生態農場。農場主是位返鄉大學生,他指著漫山遍野的果樹和散養的雞鴨,自豪地說:“我們不用化肥農藥,主打的就是‘小時候的味道’。通過網絡銷售,供不應求呢!還帶動了周邊幾十戶村民就業。”
行走在果園間,呼吸著清新的、帶著泥土和果香的空氣,趙曉穎很難將這里與記憶中那個塵土飛揚、污水橫流的臨津聯系起來。
陸文淵一直安靜地陪著她,幫她拿設備,偶爾從旁觀者的角度提出一兩個問題。他看到趙曉穎在采訪中,眼神從最初的復雜、感傷,逐漸變得專注、明亮,他知道,她正在用記者的專業視角,重新審視和記錄這片土地的蛻變,這本身也是一種療愈。
傍晚,采訪任務基本完成。趙曉穎對陸文淵說:“我們去吧。”
兩人驅車來到城郊。那里曾經是一片混亂的礦區邊緣,楊建國正是在這里調查關鍵證據時,被滅口。如今,這里矗立著一座簡潔肅穆的“臨津英烈紀念園”。紀念園不大,綠草如茵,松柏蒼翠,正中央是一座黑色大理石的紀念碑,上面鐫刻著在臨津反腐斗爭和后續建設中犧牲、殉職的英烈名字。
趙曉穎和陸文淵捧著在路上買的一束白色菊花,緩緩走到紀念碑前。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趙曉穎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楊建國。他的名字刻在很靠前的位置。
她將菊花輕輕放在碑前,手指拂過那冰冷的、卻仿佛帶著溫度的刻痕,久久沉默。陸文淵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遙的地方,同樣靜默致哀。
“楊大哥,”趙曉穎終于開口,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我來看你了。”她頓了頓,仿佛在積蓄力量,“臨津……變了,變得很好。天空藍了,水清了,老百姓的日子有了新的盼頭。你當年奮不顧身想要守護的,想要改變的,正在一點點變成現實。”
風吹過松柏,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回應。
“我和文淵都很好,我們結婚了。我還在做記者,寫你想寫的那些能推動改變的文字。文淵在大學教書,培養下一代法律人。”她繼續說著,像是和老朋友嘮家常,“那些壞人,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你可以安息了。”
她的聲音漸漸哽咽,但努力保持著平靜:“我們……都很想你。”
陸文淵上前一步,將手輕輕放在她的肩膀上,對著紀念碑鄭重地說:“楊大哥,請放心,我會照顧好曉穎。”
兩人在紀念碑前佇立了許久,直到夕陽完全沉入地平線,紀念園里的地燈悄然亮起,柔和的光線映照著英烈的名字。
離開紀念園,回程的路上,趙曉穎一直很安靜。陸文淵也沒有打擾她,只是專注地開著車。
快到賓館時,趙曉穎忽然開口,聲音已經恢復了平時的冷靜,卻多了一份釋然:“文淵,謝謝你陪我來。”
“應該的。”陸文淵溫和地回答。
“以前,這里對我來說,是傷痕,是不敢觸碰的痛。”趙曉穎望著窗外流光溢彩、充滿生機的臨津夜景,緩緩說道,“但這次回來,看到它的新生,看到那些在廢墟上重新建立起來的生活和希望……我覺得,楊大哥和所有為之奮斗過的人,他們的犧牲沒有白費。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擁有著強大的自我修復和向上的力量。”
她轉過頭,看著陸文淵,眼中雖然還有一絲濕潤,卻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故地重游,不只是緬懷過去,更是為了確認,我們走過的路,付出的代價,是值得的。是為了更好地走向未來。”
陸文淵看著她,知道這次“故地重游”,完成了她內心深處某種重要的儀式。她終于可以真正與過去和解,帶著逝者的遺志和祝福,更堅定地走向屬于他們的、充滿希望的未來。
車窗外,臨津的燈火,溫暖而明亮,仿佛無數雙注視著他們的、充滿期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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