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自拆償債,是主動剝離“污染”。
右臂被扯下,在空中分解成零件。但這次,零件沒有流向謝無涯,而是被沙暴卷走,卷入暗紅色的旋渦中。沙粒包裹住零件,開始“清洗”——銀白色的合金表面,那些新烙上的契約符文被沙粒磨掉,露出了下面原本的青銅底色;蜀繡云紋重新浮現,雖然模糊,但確實存在。
零件在沙暴中被“還原”了。
然后,沙暴將零件送回機甲面前。
機甲伸出左臂——那條還沒被替換的手臂,接住零件。零件自動拼合,重新組成右臂,接回肩膀斷口。
“咔嚓。”
嚴絲合縫。
右臂恢復了,雖然還是銀白色,但表面的契約符文消失了,蜀繡云紋重新清晰。機甲活動了一下手指,關節發出熟悉的、青銅摩擦的“嘎吱”聲。
它抬起頭,光學鏡頭鎖定謝無涯。
紅光里,是赤裸裸的敵意。
其他機甲也紛紛效仿。
沙暴在空洞里肆虐,所過之處,貸契絲線崩斷,虛幻肢體蒸發,被更新的零件被剝離、清洗、還原。一臺接一臺的機甲掙脫控制,重新站起——雖然大多殘缺不全,雖然有些只剩下半個身子,但它們站起來了,光學鏡頭里重新燃起反抗的火。
三十七臺機甲,全部掙脫。
它們聚集在傳薪周圍,圍成一個半圓,將孩子和織云護在中間。殘破的軀體組成一道鋼鐵的城墻,雖然搖搖欲墜,但意志堅定。
謝無涯站在廢墟高處,看著這一幕,臉上的平靜終于被打破了。
不是憤怒,是……好奇。
“有意思。”他輕聲說,“面具的烙印里,封存了火星沙的種子?不,不只是火星沙……還有那個苗疆藥藤師的本命藤?還有四大世家的靈種?還有……”
他的目光落在傳薪臉上。
孩子還閉著眼睛,但臉上的烙印已經完全打開,暗紅色的沙從里面源源不斷地涌出,形成持續不斷的沙暴。沙暴托舉著他的身體,讓他懸浮在空中,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沙暴中心,顯得那么渺小,又那么……不可忽視。
“你到底是什么?”謝無涯喃喃道,“一個實驗的意外?還是……某種我沒想到的變量?”
他抬起手,掌心再次燃起淡金色的火焰。
這次,火焰不是攻向機甲,也不是攻向織云。
是攻向沙暴本身。
“讓我看看……”他說,“你能撐多久。”
火焰化作一條巨蟒,撲向沙暴。
沙暴與火焰相撞。
沒有聲音,沒有baozha,只有兩種力量的無聲角力。火焰在侵蝕沙暴,將暗紅色的沙粒燒成灰燼;沙暴在吞噬火焰,用無數沙粒將火焰包裹、碾碎、同化。
空洞里,一半是暗紅的沙,一半是淡金的火。
界限分明,僵持不下。
而就在這僵持中,沙暴的形狀又開始變化。
不再是龍卷或旋渦,而是開始……寫字。
沙粒在空中排列、組合,形成一個個巨大的、暗紅色的文字。不是漢字,不是苗文,是一種更古老的、像是某種文明初創時的象形文字。
織云看不懂那些字。
但謝無涯看懂了。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
“這是……”他聲音里第一次出現了情緒的波動,“硅基文明的……‘母語’?”
沙暴繼續書寫。
文字越來越多,連成句子。
謝無涯盯著那些句子,嘴唇微動,像是在默讀。
然后他的臉色變了。
從好奇,變成驚訝,變成……難以置信。
“不可能……”他搖頭,“那東西應該被毀掉了……我親眼看著它被……”
沙暴的書寫突然中斷。
不是力量耗盡,是被干擾了——謝無涯的火焰巨蟒猛地炸開,化作無數細小的火蛇,鉆進沙暴內部,開始從內部焚燒沙粒。
沙暴在顫抖。
傳薪的身體也在顫抖,嘴角滲出血絲,但他沒有停止。更多的沙從烙印里涌出,繼續書寫,雖然速度慢了,文字開始扭曲,但還是堅持著要把句子寫完。
最后幾個字了。
織云緊張地看著。
她雖然看不懂,但能感覺到——那些文字很重要。非常重要。可能是破局的關鍵,可能是找到“核心”的線索,可能是……終結這一切的希望。
文字在成型。
第一個字:“姐”。
第二個字:“毀”。
第三個字:“核”。
第四個字:“心”。
第五個字:“在”。
第六個字……
寫不出來了。
火焰已經燒到了沙暴的中心,燒到了傳薪的臉。孩子的臉上,那圈烙印開始冒煙,皮膚被灼傷,起泡,潰爛。但他還在堅持,沙粒還在艱難地排列,想要寫出第六個字。
“夠了。”謝無涯冷聲道。
他抬手,五指收攏。
所有的火焰瞬間收縮,凝聚成一根細長的、金色的針。
針尖對準沙暴中心,對準傳薪眉心那圈烙印。
射。
針穿透沙暴,穿透孩子臉上的烙印,刺進眉心——
“嗤。”
輕微的、像是燒紅的鐵刺進冰水的聲音。
傳薪的身體猛地一僵。
沙暴瞬間潰散。
暗紅色的沙粒失去控制,像雨一樣灑落,鋪滿了整個空洞的地面。那些剛剛寫出的文字,也在潰散,文字崩解成沙,沙再崩解成灰,最后只剩下一點點模糊的痕跡。
只有前五個字還勉強可辨:
“姐毀核心在”
第六個字,徹底消失了。
傳薪從空中墜落。
織云沖過去接住他。
孩子落進她懷里,眼睛緊閉,呼吸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眉心那圈烙印上,多了一個細小的、金色的點——是那根火焰針留下的痕跡。痕跡在發光,在向周圍擴散,像是在往孩子腦子里鉆。
“傳薪!”織云嘶聲喊道,手指按在金色痕跡上,想把它摳出來,但痕跡已經融入皮膚,像紋身一樣長在了那里。
孩子沒有反應。
空洞里,一片死寂。
只有謝無涯站在廢墟高處,看著地面那些沙粒寫出的殘字,臉色陰沉。
“姐?”他低聲重復這個字,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她……還留下了后手?”
他抬起頭,看向織云,看向她懷里的傳薪。
“有意思。”他再次說出這個詞,但這次語氣完全不同,“看來游戲還沒結束。”
他轉身,走向控制塔的廢墟深處。
身影消失在斷壁殘垣后面。
只留下一句話,在空洞里回蕩:
“三十天倒計時繼續。”
“我會找到那個‘核心’,在那之前……”
“你們好好享受最后的‘人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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