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落在旁邊一條流水線上。
那里有一個年輕男子,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穿著樂師的服飾,袖口還繡著謝家的音紋。他的身體在劇烈顫抖,針頭在脊椎處晃動,淡金色的液體流出變得斷斷續續。
工作人員上前檢查,皺眉:“靈源純度下降,抽吸力度加大。”
她按下一個按鈕。
針頭內部的機械結構發出細微的嗡鳴,抽吸速度加快。年輕男子身體猛地繃直,喉嚨里擠出不成聲的嗚咽,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
織云看見他的手。
被鎖在繡架上的那只手,五指張開,指尖在金屬臺上劃動。他在寫字。
用盡最后力氣,用指甲在金屬上刻字。
一橫。
一豎。
一撇。
織云認出了那個字——
“殺”。
殺了我。
年輕男子的眼睛看向織云,瞳孔里倒映著她的影子,還有一絲解脫的祈求。然后他的頭垂了下去,身體不再顫抖,淡金色的液體重新穩定流出。
工作人員滿意地點頭:“穩定了。”
織云的心臟像是被那只手攥緊了。
她轉回頭,看向玻璃墻內的母親。
母親也在看她,眼神里有一種近乎絕望的哀求——不是求她救自己,是求她離開,求她活下去。
織云深吸一口氣。
然后她做了個決定。
她走向那兩個機械保安。
保安的紅色鏡頭轉向她,發出低沉的電子音:“未授權人員禁止進入隔離區。請出示通行證或立即離開。”
織云抬起手,手腕上的靈絲垂落。
黯淡,微弱,像隨時會熄滅的螢火。
但她把它舉了起來,舉到保安的鏡頭前。
“我是蘇織云。”她說,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車間里清晰可聞,“項圈上刻著我的名字。我有權限。”
兩個保安的鏡頭同時聚焦在她的脖頸上。
蘇繡項圈上的纏枝蓮紋,在冷白的燈光下泛著微光。保安的鏡頭里閃過一串數據流,電子音再次響起:“身份確認:蘇織云,非遺靈源提取項目‘織天計劃’首席技師。權限等級:甲等。”
氣密門無聲滑開。
織云走進去。
隔離區內的溫度更低,冷氣像是從骨頭縫里鉆進去。她快步走向母親的繡架,腳步在光潔的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回響。
母親的眼睛一直跟著她。
織云來到繡架旁,蹲下身,和母親的臉在同一高度。
“娘。”她輕聲說,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蘇檀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聲音,但織云看懂了:“傻孩子……你來做什么……”
“我帶你走。”織云伸手去摸那些鎖扣。鎖扣是精密的機械結構,沒有鑰匙孔,表面光滑,只有一個小小的感應區。
“走不了……”蘇檀的眼神看向繡架下方,“針頭連著警報……一動就……”
織云低頭看去。
針頭刺入脊椎的部分,周圍有一圈細密的傳感器,閃著微弱的綠光。只要針頭被拔出,或者繡架被破壞,警報就會觸發。
但織云沒有猶豫。
她伸出手,不是去拔針頭,而是抓住了連接針頭和收集罐的透明導管。
導管是軟的,材質特殊,韌性強。里面流淌的淡金色液體,在近距離看更加詭異——那些光不是反射的光,是液體自身在發光,每一滴都像是濃縮的星辰。
“娘,忍著點。”織云說。
蘇檀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織云雙手握住導管,用力一扯!
導管比想象中堅韌,第一次沒有扯斷。她換了個姿勢,腳踩住繡架的底座,用盡全身力氣向后拉——
“啪!”
導管從中間斷裂。
斷口處,淡金色的液體噴射而出!
不是流淌,是噴射,像被壓抑了太久終于找到出口,金色的液柱沖出一丈多遠,在空氣中散開成霧狀的光點。那些光點沒有落地,而是在半空中懸浮、聚集、凝結——
凝結成一個形狀。
人形。
機械的人形。
液體在半空中迅速固化,形成暗銀色的合金外殼,勾勒出四肢、軀干、頭顱。關節處長出精密的齒輪,胸腔位置浮現出發光的核心。頭顱是簡單的半球體,正中一只紅色的光學鏡頭亮起。
又一個機械保安。
但這個保安和門口的不同——它的外殼上,流動著淡金色的紋路,那些紋路像是活的一樣在表面蜿蜒,形成復雜的圖案。
圖案逐漸清晰。
是蘇繡的針法紋。
是織云最熟悉的、母親教她的那些基礎針法:平針、套針、搶針、施針……每一種針法的走勢,都以淡金色的光線形式,烙印在機械保安的外殼上。
保安落地,發出沉重的金屬撞擊聲。
它的紅色鏡頭轉向織云。
織云沒有看它。
她在看保安的胸口——那里有一個徽章,是鑲嵌在合金外殼里的,一個小小的圓形徽章,像是某種身份標識。
徽章上有一張照片。
黑白的,有些模糊,但能看清人臉。
一個八九歲的男孩,穿著謝家樂師的學徒服,坐在竹林里撫琴。男孩的臉還很稚嫩,但眉眼間的溫雅已經初現端倪,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眼睛看著琴弦,專注而溫柔。
謝知音。
童年時的謝知音。
織云的心臟停跳了一拍。
為什么機械保安的胸口,會有謝知音童年的照片?
沒等她細想,保安動了。
它舉起右臂,手臂前端變形,彈出三根鋒利的金屬爪,爪尖泛著寒光。它的電子音響起,聲音和門口保安不同,更低沉,更接近人聲,甚至帶著一絲……熟悉的語調:
“檢測到非法中斷靈源提取。”
“執行清除程序。”
金屬爪朝著織云的頭顱揮下!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