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侯乙編鐘懸于虛空,六十三枚鐘體流轉著厚重的青銅幽光,唯有頂層那枚“商”音鈕鐘的位置,空懸著一個孤零零的掛鉤,如同缺失的心臟,讓整套編鐘散發出的韻律殘缺而焦灼,每一次無聲的震動都敲打在眾人靈魂最不安處。
協會長捂住流淌青銅液的右眼窩,數據化的身體微微波動,剩下的左眼數據旋渦瘋狂閃爍,計算著這超出核心算法的變故。那空缺的“商”音,像一道無法閉合的傷口,撕扯著這片由資本規則構筑的虛空。
就在這時——
嗡……
那套殘缺的編鐘,竟無人敲擊,自行微微震顫起來。并非雜音,而是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執著、帶著無盡悲愴與渴望的——**共鳴牽引力**!這股力量,精準地指向那缺失的“商”音,更穿透了量子虛空,指向一個遙遠而冰冷的坐標!
崔九娘猛地抬頭,看向牽引力所指的方向,又猛地看向甲板上氣息奄奄的謝知音。謝知音的獨眼也驟然睜開,殘存的左手無意識地抓向胸口,那里,血脈深處傳來一陣撕裂般的悸痛,比脊椎斷裂的劇痛更甚,仿佛有什么至關重要的東西正在那個坐標處哀嚎、呼喚!
“是…商音…它在呼喚…”崔九娘聲音干澀,瞬間明悟,“缺失的商音,需要特定的‘鐘錘’!需要…能與之共鳴的…骨!”
她看向謝知音,眼中閃過決絕:“知音!感應它!那缺失的音,需要你血脈里的東西來補全!”
謝知音悶哼一聲,劇痛幾乎讓他再次昏厥,但那股源自父親的、撕心裂肺的共鳴牽引,卻讓他死死保持著一絲清醒。他艱難地抬起左手,指尖蘸著自身污血,在龍舟甲板上劃出一個扭曲的、由痛苦與血脈感應共同勾勒出的——**火星坐標**!
“那里…快去!”他從牙縫里擠出嘶吼。
老銀匠二話不說,隕鐵錘銀光爆閃,強行催動哀鳴的熵核龍舟,撕裂混亂的量子泡沫,朝著那個血腥的坐標——**悍然躍遷**!
眼前的景象驟然變幻。
冰冷、死寂、稀薄的大氣無法掩蓋那沖天的怨氣與絕望。
這里是一片巨大的環形山盆地,但盆地里堆積的,并非火星的紅色土壤或巖石。
而是——**尸山**!
無數具**穿著焚天谷低級工服、或破舊非遺傳承人服飾的干癟尸骸**,如同垃圾般被隨意丟棄、堆積于此!他們的身體早已被火星的極寒和真空抽干了水分,變得扭曲僵硬,很多還保持著生前最后掙扎的姿態。無數的尸骸層層疊疊,形成了一座座觸目驚心的小山,一直蔓延到視野的盡頭!
而在尸山的最中央,最高處,插著一具**尤為魁梧、卻被數根粗大的金屬長釘貫穿四肢與胸膛、死死釘在一面殘破金屬墻上的男性尸骸**!
尸骸的衣物早已破爛,露出干癟黝黑的皮膚和嶙峋的骨架。他的頭顱低垂,面目模糊,但那雙空洞的眼窩,卻仿佛還在凝視腳下無盡的同胞尸骨。
盡管面容難以辨認,盡管生命早已流逝,但那具尸骸中殘留的、最后一絲不屈的脊梁氣息,卻如同黑夜中的烽火,與謝知音血脈中的悸動瘋狂共鳴!
**謝婉的丈夫!謝知音的父親!那位因反對焚天谷暴行而被秘密處決、尸身被釘于此示眾的硬漢!**
“爹——!!!”
謝知音發出一聲泣血般的嘶嚎,獨眼中血淚奔涌!他想過父親早已遇害,卻從未想過,尸身竟受此等折辱,被棄于這無邊尸骸之中,如同罪旗!
那釘在父親尸身上的金屬長釘,在謝知音的嚎哭聲中,竟嗡嗡作響,表面流轉過焚天谷的徽記流光,仿佛在嘲諷這無用的悲憤。
協會長的投影并未跟來,但他的冰冷數據流聲音卻如同附骨之蛆,在這死寂的尸山盆地上空響起:“**編號xw-001,叛徒示范體。其脊骨硬度超常,適合作為‘商’音鐘錘備料。可惜意志污染嚴重,需在此凈化。看來,凈化尚未完成。**”
冰冷的話語,將一位父親的錚錚鐵骨,貶值為一件待處理的樂器材料!
“我操你祖宗!!!”老銀匠須發戟張,隕鐵錘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銀光,就要不顧一切砸向那投影聲源!
“等等!”崔九娘卻厲聲阻止,她眼中雖盈滿淚與火,卻死死盯著謝父那具被釘穿的尸骸,尤其是那即便死后依舊挺直的——**脊梁**!
“協會的chusheng沒說錯…”她的聲音因極度壓抑而顫抖,“那脊梁…就是最好的鐘錘!能敲響最憤怒的商音!知音!你爹…他在等你!等他最后的骨頭,去替他鳴響這血債的喪鐘!”
謝知音如遭雷擊,獨眼死死盯著父親那具被釘穿的尸身,血淚淌過猙獰的臉頰。抽父親的脊骨為錘?這何其殘忍!何其悖逆!
但看著那無盡的尸山,看著父親至死不屈的姿態,聽著協會長那冰冷的評價,一股比悲傷更熾烈、比恨更決絕的火焰,在他胸腔中baozha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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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兒子…來請您的脊梁…為我們…鳴冤!!!”
他發出一聲非人的咆哮,殘存的左手猛地伸出,隔空抓向那具被釘在墻上的尸骸!一股源自血脈、超越生死的力量,混合著祖源火最后的余燼和滔天的憤怒,轟然爆發!
咔嚓!咔嚓!咔嚓!
釘穿謝父尸身的金屬長釘,在這股狂暴的力量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然后——**齊齊崩斷**!
謝父的尸身失去了束縛,向前傾倒。
與此同時-->>,他整條**最為粗壯、筆直、即便死亡干涸依舊透著不屈力量的脊椎骨**,發出陣陣嗡鳴,仿佛回應著兒子的呼喚,主動地、一寸寸地——**從干癟的皮肉中脫離出來**!
沒有血腥,只有一種莊嚴肅穆的悲壯。
那條灰白色的、沾染著火星塵土的脊梁骨,如同一條蘇醒的蒼龍,跨越虛空,穩穩地落入謝知音顫抖的左手中!
脊梁骨入手沉重無比,冰涼刺骨,卻又仿佛蘊含著火山般的力量。在落入謝知音手中的剎那,脊骨靠近末端的一節上,幾個深深鐫刻、幾乎貫穿骨體的字跡,在塵污下顯現出來——那是謝父在被捕前,用最后的力氣,以指為刀,刻下的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