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的腳剛踏上藥廬門檻,右臂便猛地一抽。那處封穴的皮膚下像是有細針在游走,寒意順著經脈往心口鉆。他靠著門框站穩,呼吸壓得極低。
蘇挽月扶住他肩膀,沒說話,只是將他帶到內室軟榻前。她從藥囊取出七根銀針,在燭火上烤過,又滴了一滴暗紅藥液在針尖。她抬眼看他:“要取毒針,會疼。”
蕭玄點頭。他閉上眼,聽見金針破皮的聲音。
第一枚針拔出時,他手指攥緊了衣角。毒素隨著針尾被帶出,在空氣中凝成一絲灰霧。第二枚扎進肩井,他喉間滾出一聲悶哼。第三枚、第四枚……每拔一根,他的呼吸就重一分。
蘇婉月的手很穩。她用布巾擦去他額上的汗,繼續施針。第七枚毒針藏在胸口肋骨下方,位置極險。她指尖按在他衣襟邊緣,低聲說:“我要解開扣子。”
蕭玄睜眼看了她一下,點頭。
外衫褪到腰際,露出纏著白布的胸膛。她將金針斜刺入肌理,緩緩挑動。那一瞬,他身體繃緊,牙關咬住下唇。毒針被取出時,帶著一點黑血。
她收起銀針,正要起身去煎藥,手肘卻不小心碰到了他懷中硬物。
“叮”的一聲輕響。
一枚銀鎖從他衣襟滑落,掉在青磚地上,翻了半圈,停在月光里。
兩人都靜了下來。
蕭玄盯著那把鎖,很久沒有動。他慢慢彎腰,將它拾起。指腹摩挲過鎖面,那里有一道淺痕,是他小時候用刀刻下的名字。
“這是我母妃留下的。”他開口,聲音不像平時那樣沉穩,“她死的時候,我才八歲。”
蘇婉月坐回榻邊,沒有打斷。
“那天早上,宮人說她通敵叛國。沒人替她說話。皇帝站在殿外看著,一句話都沒問。他們給她披上浸油的麻衣,拖進冷宮后院。”他頓了頓,握緊了手中的鎖,“我追出去,跪在地上喊娘。侍衛把我架起來打,我還是拼命往前爬。火點起來的時候,她回頭看了我一眼。”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就看著她被燒死。沒有棺槨,沒有葬禮。第二天,這把鎖被人悄悄塞進我枕頭底下。”
屋內只剩燭芯爆裂的輕響。
蘇婉月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她的掌心很暖,貼著他冰涼的皮膚。
“以后,你的寒冬我來暖。”她說。
蕭玄轉頭看她。月光從窗欞照進來,落在她臉上。她的眼睛亮著,不是憐憫,也不是同情,而是一種他知道不能再錯過的堅定。
他忽然笑了下,松開一直緊繃的肩。他低頭解下銀鎖的鏈子,輕輕繞過她的頸項,扣好。
“這是我母親留給未來兒媳的。”他說,“她說,誰能讓我真心笑一次,誰就有資格戴它。”
蘇婉月低頭看著胸前的銀鎖,手指輕輕撫過鎖面。她沒說話,眼眶卻紅了。
蕭玄靠向柱欄,氣息比剛才平穩許多。他看著她收拾銀針,動作輕緩,像怕驚擾這一刻的安靜。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普通人。”他說。
“我知道你有秘密。”她接話,“但我不問。因為我知道,你會在想說的時候告訴我。”
“現在我說了。”
“我也聽到了。”
她轉身面對他,蹲下身,與他平視。“你不用再一個人扛著了。我不是醫仙谷的弟子,也不是什么圣女。我只是蘇挽月。我可以給你熬藥,可以替你擋刀,也可以……陪你走完剩下的路。”
蕭玄抬起手,指尖擦過她眼角。那里有一點濕意。
他沒有收回手,而是順勢將她發絲別到耳后。他的動作很慢,像是第一次學著對一個人溫柔。
“小時候我以為,活著就是為了報仇。”他說,“后來我發現,有人等你回家,比報仇更重要。”
蘇婉月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外面風起了,吹動檐下銅鈴。一聲,兩聲,斷斷續續。
她起身去關窗,順手將安神香點燃。煙霧裊裊升起,不濃,剛好蓋住血腥氣。
“你還要去查北狄的事?”她問。
“要查。虎符還沒湊齊,密信也沒破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