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的手還在流血。布條已經濕透,暗紅的血順著指縫往下滴。他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把左手插進袖子里,壓住傷口。
隊伍走到石橋邊。橋頭立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幾個大字:入城者先驗身,染疫者不得過。
橋上有幾支商隊在排隊。守橋的是兩個穿灰袍的老卒,臉上蒙著麻布。他們手里拿著竹竿,不讓任何人靠近橋中間那個蓋著草席的擔架。
趙管事走上前交了通行錢。老卒掀開馬車簾子看了一眼,又聞了聞車廂,揮揮手讓他們過去。
林小七跟在蕭玄身邊,低聲說:“這地方不對勁。”
蕭玄沒說話。他盯著街口。街上沒人走動,只有風卷著紙灰在地上打轉。一家藥鋪門口堆著幾包草藥,被人用石頭砸爛了。遠處有女人哭,聲音斷斷續續。
他們進了鎮子。主街兩邊的門都關著,窗戶上貼著黃符。空氣里有一股餿味,混著燒焦的艾草氣息。
“我們得找個落腳點。”趙管事說。
林小七指著前面一間屋子:“那是廢棄的藥堂,以前是醫仙谷在這設的點,我去過一次。”
蕭玄點頭。他走在最后,路過一戶人家時,聽見屋內有人咳嗽,聲音干澀,像砂紙磨鐵。
到了藥堂,林小七推開門。屋里積著灰,柜子倒了,地上散著碎瓷碗。他從墻角搬出一個陶罐,倒出些干枯的草藥看了看。
“這是防風,發霉了。還有金銀花,也壞了。”
蕭玄站在門口,掃了一眼屋內布局。他走到后窗,推開半扇。窗外是個小院,角落有口水井。
他記下井的位置。
林小七忽然說:“你是不是早就看出這里有病?”
蕭玄回頭:“你說什么?”
“你故意不包扎手,就是為了讓人放我們進來。”
蕭玄沒否認。他坐在一張破椅子上,解開布條。傷口還在滲血,邊緣有些發黑。
林小七皺眉:“這傷不對。不是普通的擦傷。”
“我碰過硝石。”蕭玄說,“粉末進了傷口。”
林小七立刻翻出藥簍,找出一把小刀和一碗清水。他切開蕭玄手臂外側的皮膚,擠出黑色液體,沖洗干凈。
“你忍著點。”
蕭玄沒動。
處理完,林小七說:“這毒和鎮上的人有點像。但他們不是從傷口感染的。”
“他們是喝的。”蕭玄站起來,走到井邊,撩起一捧水聞了聞。
沒味道。
但他注意到井沿上有層薄薄的油光。
“叫兩個人來。”蕭玄對趙管事說,“把井水打上來,倒在三個不同的碗里。一個放屋里,一個放院中,一個放門外。”
然后他又說:“再找五個病人,不同年齡,不同住處,我要親自看。”
趙管事猶豫:“萬一傳染……”
“我不怕。”蕭玄說,“你照做就是。”
不到半個時辰,人帶來了。兩個孩子,一個老人,兩個中年男子。他們都住在河邊,癥狀一樣:高燒,不出汗,舌苔發黑,呼吸急促。
蕭玄一個個看過。他摸他們的脈,看眼睛,翻開眼皮。
看完最后一個,他回到藥堂,拿出一張紙,畫了張地圖。標出病人家的位置,又畫出河流走向。
“上游有問題。”他說,“所有病人都住在下游,越靠近河口越嚴重。上游幾戶人家沒事。”
林小七看著圖:“可這鎮子一直這樣喝水,以前沒出事。”
“最近才變的。”蕭玄說,“你們有沒有聽說,上游多了什么?”
林小七搖頭。
這時,門輕輕響了一下。
兩人回頭。門口站著一個村婦打扮的女人,低著頭,手里提著個籃子。
她把籃子放在桌上,打開。里面是幾包藥粉。
“清瘟散。”女人說,“每日兩次,開水沖服。”
她的聲音很輕,但蕭玄聽出來了。
他站起身,沒說話。
女人抬起臉,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快移開。
是蘇挽月。
她換了個身份,但那雙眼睛他認得。
林小七驚喜:“你是醫仙谷的人?太好了!我們正需要幫忙!”
蘇挽月點點頭:“我查了井水,靜置一夜后,底下有黑色沉-->>淀。這不是泥,是毒。”
蕭玄問:“什么毒?”
“含鉛汞。”她說,“煉硝石提純時會排出這種廢水。如果排進河里,下游飲水的人就會中毒。”
蕭玄立刻說:“北狄人在收硝石。他們在上游建了煉坊。”
“必須切斷水源。”蘇挽月說,“不能再喝井水和河水。”
“鎮上人不會信。”林小七說,“他們覺得這是天降瘟神,要拜神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