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手指還搭在筆桿上。那支裂了縫的狼毫筆沒有放下。他盯著竹簡上剛寫完的字,墨跡未干。
袁天罡站在案側,斗篷垂落,沒說話。
蕭玄抬手,將竹簡翻過一面。新鋪開一張空白竹簡。他蘸墨,筆尖懸停半息,落下第一字。
“奉”。
第二字:“天”。
第三字:“承”。
他寫得極慢,每一筆都壓著腕力。字形端方,筆鋒藏斂,與宮中御前文書官的筆法一模一樣。詔書正文共一百四十七字,他寫滿三行,停筆吹墨。
袁天罡低頭看去。
“……朕病勢沉篤,恐難久持。二皇子蕭烈,仁孝寬厚,可承大統。著即入主東宮,監國理政。北狄愿助我朝安定邊疆,特許其遣使入境,共商互市、駐軍諸事。”
蕭玄擱下筆,從袖中取出一枚青玉小印。印面刻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字。他按在印泥盒里,重重一蓋。
印痕清晰,朱砂飽滿。
袁天罡皺眉:“殿下真要讓蕭烈以為圣意已定?”
蕭玄把假詔書推到案角,正對門口方向。“他若不信,就不會動。他若信了,就會急著去接北狄密使,去調兵,去清點人手。只要他伸手,就留下指紋。”
袁天罡沉默片刻:“若他識破呢?”
“那就不是識破。”蕭玄說,“是有人泄密。”
他抽出第三張竹簡,重新蘸墨。
袁天罡看著他落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北境有變,速調玄甲軍五千,即日啟程,駐守雁門關。”
寫完,他把竹簡折起,塞進左袖內袋。動作利落,沒多看一眼。
袁天罡問:“這道令,也放出去?”
“不放。”蕭玄說,“只給一個人看。”
“誰?”
“掃地老仆。”
袁天罡一頓:“西廊那個?”
“是他。”蕭玄點頭,“昨夜審出的聯絡人。他每旬初五申時去庫房領炭,經過后院角門。你安排人,在他路過時‘失手’撞翻一筐舊賬冊。其中夾一張紙,上面抄著這道軍令,字跡潦草,像是隨手記的。”
袁天罡應聲:“明白。”
蕭玄又取一支筆,削尖。他把那支裂筆擱在硯臺邊,用新筆蘸墨,在一張素紙上寫了幾行小字:
“寅時三刻,黑水渡。北狄使攜通關文牒入境。調防圖已交。請速決。”
他把紙折成三角,封口處點一點蠟。
袁天罡伸手欲接。
蕭玄沒遞。“你的人,不能碰這張紙。讓它自己‘掉’進蕭烈書房窗下花盆里。”
袁天罡點頭:“屬下安排。”
蕭玄把三角紙放進袖中右邊。左右各一,分開放。
他起身,走到墻邊博古架前。架子第三層擺著一只紫檀木匣。他打開匣蓋,取出一塊銅牌。牌面刻著“玄機”二字,背面是九星連珠紋。
他把銅牌放在案上,推到袁天罡面前。
袁天罡沒動。
蕭玄說:“見此牌如見我。黑水渡伏兵,只聽此牌號令。活捉為首者,其余人,一個不留。”
袁天罡伸手接過銅牌,握緊。“是。”
蕭玄坐回案前。他解開腰間墨玉螭龍佩,放在右手邊。指尖劃過玉面,冰涼。
袁天罡問:“張統領那邊,真不告知?”
“不告。”蕭玄說,“他忠,但嘴不嚴。王翦的人,混在禁軍里三年了。我不信任何人,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