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伴隨著撕裂靈魂的劇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沖擊著林風即將潰散的意識。
混沌道體……無上大藥……墊腳石……
墨淵那冰冷而貪婪的話語,如同魔音灌耳,反復回蕩。仙風道骨下的卑劣與殘忍,將他十七年來的認知擊得粉碎。
滔天的恨意如同巖漿,在冰冷的軀體內灼燒,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毀。
不甘!
父母期盼的眼神,阿月含淚的笑容,黑山鎮鄉親們羨慕的驚呼……這一切,此刻都化作了最尖銳的諷刺,狠狠刺痛著他瀕死的心神。
意識如同狂風中的殘燭,光芒越來越黯淡,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熄滅,融入這無盡的黑暗與冰冷之中。
死亡,近在咫尺。
他甚至能感覺到肉身在與空氣的劇烈摩擦中變得灼熱,能預見到下一秒自己摔在崖底堅巖上,粉身碎骨、血肉模糊的慘狀。
就這樣結束了嗎?
像一只被隨手碾死的螻蟻,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個世界?
背負著這滔天的冤屈和恨意,化作崖底的一灘枯骨?
不!
不能!
一股源自生命最本能的掙扎,一股被極致恨意和不甘點燃的殘火,在他靈魂最深處猛地爆開!
不能死!
他若死了,父母何人奉養?誰去告知他們的兒子所謂的“仙緣”真相?阿月是否會傻傻地一直等下去?
他若死了,墨淵那偽善的嘴臉由何人來揭露?天衍宗那奪人造化的罪行何人來清算?那道子,豈非安穩地享用著他的靈根,步步登仙?!
恨!恨!恨!
這恨意支撐著他,竟讓他模糊的意識凝聚了最后一絲清明。
他猛地睜大眼睛,盡管眼前只有飛速上掠的模糊崖壁和濃得化不開的云霧,但他仍拼命地扭動身體,試圖在下墜中抓住什么,哪怕是一根枯枝,一道巖縫!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
萬丈懸崖,墜落之勢豈是人力可抗?肩胛的重傷更是讓他連抬起手臂都艱難萬分。
反而因為這番掙扎,下墜的速度似乎更快了,死亡的陰影愈發濃重。
就在他幾乎要徹底放棄,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最后一刻――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直接響徹在靈魂深處的嗡鳴,突兀地出現。
胸口處,那枚自他記事起便貼身佩戴、銹跡斑斑、毫不起眼的家傳小鼎吊墜,毫無征兆地,散發出一絲微不可察的暖意。
那暖意微弱得如同幻覺,卻帶著一種難以喻的、古老而蒼茫的氣息。
仿佛沉睡了萬古的某種存在,于此刻,被宿主瀕死前爆發出的強烈不甘與恨意所觸動,悄然蘇醒了一絲。
一絲細微到極致、灰蒙蒙的、卻蘊含著難以想象生機的混沌氣流,自那殘破小鼎中逸散而出,如同擁有生命般,緩緩融入林風近乎崩潰的殘軀。
這股氣流所過之處,那被墨淵指風洞穿的恐怖傷口,流血的速度竟奇跡般地減緩了一絲;那因靈根被剝離而帶來的靈魂撕裂般的空虛劇痛,似乎也被稍稍撫平了些許。
更重要的是,林風那即將徹底渙散的意識,如同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猛地穩定了不少。
“這是……”
林風心中升起一絲難以置信的愕然。這家傳的破舊小鼎,他自幼佩戴,只當是個念想,從未發現有任何神異之處,今日竟……
還未等他想明白,更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他下墜的速度,似乎……微妙地減緩了一絲。
并非陡然停止,而是仿佛周圍的空氣變得粘稠了許多,產生了一種無形的托舉之力。同時,那枚小鼎散發的微熱愈發明顯,甚至透過衣物,散發出極其黯淡、幾乎難以察覺的混沌微光。
呼――
風聲似乎變小了。
林風甚至能勉強看清兩側飛速上升的崖壁變得更加清晰,那是一些深黑色的、光滑而堅硬的巖石。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求生的欲望如同野火般瘋狂燃燒起來!
他拼命地調整著姿勢,試圖借助這微弱的減緩之勢,尋找一線生機!
然而,萬丈懸崖實在太深了。即便下墜速度減緩了一些,那沖擊力也絕非他這靈根已失、重傷垂死的身軀所能承受。
眼看下方依舊是一片朦朧的黑暗,死亡的終點仍在急速逼近。
就在這絕望與希望交織的關頭――
啪!
一聲脆響,伴隨著肋部一陣劇痛!
他的身體似乎撞斷了什么堅硬之物,下墜之勢再次被抵消了一部分。那似乎是一根橫生于懸崖峭壁上的枯瘦鐵木。
咔嚓!咔嚓!
又是接連幾聲,他連續撞斷了幾根類似的堅硬枯枝,身體如同一個破麻袋般被反復撞擊、彈開,全身骨頭都不知道斷了幾根,劇痛排山倒海般襲來,幾乎讓他立刻昏死過去。
但正是這連續的撞擊,極大地減緩了他下墜的恐怖速度!
與此同時,他胸口的小鼎,嗡鳴之聲陡然變得急促了一些,散發的混沌光芒雖然依舊黯淡,卻穩定了許多,形成一個極淡的光暈,勉強護住了他的心脈和頭顱等要害。
砰!
最終,一聲沉悶的巨響傳來。
林風的身體重重地砸落在某種極其堅硬的東西上,巨大的沖擊力即使被多次削弱,也依舊恐怖無比!
他清晰地聽到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響,五臟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了位,一口鮮血猛地噴出!
眼前一黑,最后一絲意識如同被重錘擊中,徹底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在他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瞬,仿佛聽到了一聲極輕極淡、仿佛穿越了萬古時空、帶著無盡滄桑與一絲驚疑的嘆息,直接在他靈魂深處響起:
“混沌道體?竟是……唉……也罷……命不該絕……”
……
時間失去了意義。
黑暗,冰冷,死寂。
這就是林風意識復蘇后的全部感知。
他仿佛漂浮在一片虛無之中,沒有身體,沒有感覺,只有一絲微弱到極點的思維還在活動。
我是誰?我還活著嗎?這里……是地獄嗎?
無數的疑問浮現,卻得不到任何答案。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萬年,一絲微弱的力量開始嘗試著凝聚他那渙散的意識。
痛!
難以形容的劇痛,如同潮水般率先回歸,瞬間淹沒了他那脆弱的思維!
全身仿佛每一寸骨頭都碎了,每一塊肌肉都撕裂了,內臟火燒火燎,肩胛處的傷口更是如同有無數根鋼針在反復穿刺!
這極致的痛苦,反而讓他“清醒”了一些。
他……好像沒有徹底死去?
掙扎著,他試圖“睜開”眼睛,或者說,試圖恢復對外界的感知。
一片模糊的黑暗。
隱約間,似乎有微弱的水聲滴答作響,空氣潮濕而冰冷,帶著一股濃郁的土腥味和……淡淡的奇異馨香?
他努力集中那微弱的精神力,感知自身。
慘不忍睹。
體內一團糟,經脈多處斷裂淤塞,丹田氣海空空如也,甚至比凡人還要不如,那種靈根被強行剝離后的空虛感,如同一個永遠無法填補的黑洞,吞噬著他微弱的生機。外傷更是恐怖,多處骨折,內出血嚴重……
這樣的傷勢,按理說早就該死得透透了。
可是,他卻詭異地還保留著一絲生機。
雖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地持續著。
是……那小鼎?
林風猛地想起墜落時胸口小鼎的異狀,那絲溫暖的氣流……
他立刻嘗試將意識沉向胸口。
下一刻,他“看”到了。
那枚原本銹跡斑斑、毫不起眼的小鼎吊墜,此刻竟然煥然一新!表面的銹跡脫落了不少,露出了下方古樸蒼涼的青銅質感,上面布滿了復雜而神秘的刻痕,此刻正散發著極其微弱的、柔和的混沌光芒,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
而正是這微弱的混沌光芒,如同最堅韌的絲線,勉強維系著他破碎不堪的肉身不至于徹底崩潰,并極其緩慢地、一絲絲地滋養著他近乎枯竭的生機。
是它!真的是它!
這家傳的破鼎,竟然是一件寶物!在這絕境之中,保住了他最后一口氣!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縷微光,驟然照亮了他幾乎徹底死寂的心湖。
只要還活著!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復仇!復仇!復仇!
墨淵!天衍宗!道子!
一個個名字如同血色的烙印,刻在他的靈魂深處,點燃了他求生的熊熊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