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彰德府外,一處僻靜的莊園。此地明面上是某位致仕官員的別業,實則是錦衣衛的一處秘密據點。夜色深沉,唯有書房內一盞孤燈搖曳,將顧乘風的身影投在墻上,顯得孤寂而凝重。
他奉密旨調查太子南京遇刺一案,線索卻詭異地指向了就藩于此的趙王朱高燧。此事千鈞重,牽一發而動全身,他不敢有絲毫大意,故而親率少數精銳心腹,秘密駐扎于此,明察暗訪,試圖厘清趙王與刺殺案是否真有牽連,其真實意圖究竟為何。
案頭堆積著來自各方渠道的密報卷宗,他眉頭緊鎖,指尖無意識地在粗糙的木桌上劃著無形的線條,試圖將那些紛亂如麻、卻又隱隱指向不同方向的線索串聯起來。趙王府近日異常安靜,甚至主動裁撤部分護衛,一副閉門思過的姿態,但顧乘風憑借多年偵緝的直覺,總覺得這平靜之下暗藏湍流。
就在他全神貫注于彰德府時,兩條極其突兀、卻又至關重要的密報,以截然不同的渠道,幾乎同時送到了他這處隱秘的據點。
第一份,是通過錦衣衛內部一條極其隱秘的老舊暗線轉來的“匿名江湖密報”。呈報者自稱是運河上的“撈尸人”,在清理南京下游某處河段時,于淤泥中意外發現一具未被官府記錄的刺客尸體,并找到了嵌在尸骨中的一枚奇特三棱透甲錐和一個殘留劇毒粉末的牛角藥管。密報中對毒粉性狀和那特制三棱錐詭異血槽的詳細描述,讓顧乘風瞬間瞳孔收縮——這像極了檔案中記載的、北元精銳“怯薛”衛隊死士所用的兇器!
幾乎與此同時,另一份密報則通過東廠那條更為詭秘的渠道傳來,內容更加駭人聽聞。據稱是來自白蓮教內部“深喉”的緊急揭發,直指山東石佛口“彌勒教”尊主——“彌勒”,為討好某位覬覦大位的宗室親王,竟擅自勾結北元韃靼部落,派遣麾下精銳死士,偽裝成白蓮教徒,參與了運河襲殺太子儀仗之舉,企圖嫁禍于人。密報甚至提到了雙方秘密接頭的大致地點和部分贓物特征,如塞外皮草、駿馬,與第一份密報中的北元元素隱隱吻合!
顧乘風的目光在兩份密報間來回掃視,心臟劇烈跳動。漢王朱高煦和白蓮教“佛母”雙方勢力,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和目的,竟將致命的線索,不約而同地指向了同一個方向——北元勢力的介入,以及石佛口“彌勒教”這個關鍵節點!而這兩條線索,都遠遠超出了他目前在彰德府調查的范疇!
“石佛口…彌勒…北元…軍中制式裝備…”顧乘風喃喃自語,目光在這兩份突如其來的密報間來回掃視,眉頭越鎖越緊,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他奉旨查辦太子南京遇刺案,內心深處,早已隱約察覺此事蹊蹺,甚至懷疑那場“遇刺”本身,或許就是太子殿下自導自演的一出苦肉計,目的無非是借此立威,或是為后續的某些大動作制造由頭。他原本的打算,便是在這彰德府“查案”,最終找個不大不小的借口——比如推到某股不成氣候的白蓮教余孽或是不懂事的江湖匪類頭上,拿到一些“確鑿”卻無關痛癢的“證據”,回京交差,讓太子有機會發一通雷霆之怒,順勢整頓一下江南官場或漕運治安,也就罷了。這既符合陛下(洪熙帝)不愿深究、避免同室操戈的圣意,也全了太子的顏面和立威的需求,自己這個辦案的也能順利交差。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原本只想找個“梯子”讓太子下臺,如今卻有人真的遞來了一把“刀子”,而且是一把足以捅破天的利刃!
這兩份密報的內容太過駭人,指向性太過明確,提供的細節也極具份量,完全不似憑空捏造。如果這一切屬實,那就意味著:在太子“自導自演”的戲碼之外,竟然真的有一股甚至多股極其強大的、隱藏極深的勢力,在假戲真做,趁亂下死手!他們利用了太子制造混亂的機會,行真正的刺殺之實!
“南京遇刺是虛,運河襲殺是實…不,甚至可能虛實結合,有人想假借太子之計,行自身之謀!”顧乘風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這個念頭,瞬間驚出一身冷汗。“趙王此處看似可疑,或許只是幌子,或者…他也只是其中一環?真正的殺招和主力,藏在別處,并且已經動了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