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可真大呀……”他幾乎是無聲地翕動著嘴唇,從齒縫間擠出這幾個字,聲音低沉沙啞,仿佛怕被這密室之外的天地聽去。那語氣不像贊嘆,更像是一種混合著妒恨、詛咒與巨大落空的喃喃自語。仿佛他篤定應該發生的某件事,卻離奇地未能如愿,某種他期盼看到的結局,在即將觸手可及時驟然翻轉。
他猛地一拳砸在地圖上運河的某一點,力道不重,卻帶著一股無處發泄的憋悶和戾氣,震得燭火一陣劇烈搖曳,將他扭曲晃動的影子投在墻壁上,宛如鬼魅。
就在這時,長史袁容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地滑入密室,垂手躬身立于最深的陰影里,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近乎屏息的謹慎:“王爺,那邊……有回音了。”
朱高燧猛地轉過身,燭光映亮了他眼中未來得及完全收斂的煩躁與兇光,死死盯住袁容:“說!”
袁容的頭垂得更低,聲音愈發輕微,卻字字清晰:“那邊……只讓屬下傳一句話……”
“什么話?!”朱高燧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袁容深吸一口氣,仿佛那句話有千鈞之重:“那個人說……希望王爺,能信守承諾。”
“承諾?”朱高燧先是微微一怔,仿佛這個詞觸動了他某根最敏感的神經。隨即,一種被無形之手扼住喉嚨的窒息感猛然襲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眼底閃過一絲近乎猙獰的暴怒,卻又被強行壓下,轉化為一種極度壓抑的、幾乎要爆裂的沉悶。
他猛地背過身去,不再看袁容,肩膀微微起伏,呼吸變得粗重。密室內死寂一片,只有蠟燭燃燒的噼啪聲和他壓抑的喘息聲。
信守承諾……這四個字像一把冰冷的鑰匙,試圖打開一扇他既渴望又恐懼打開的門。這承諾關乎什么?是資源?是支持?還是……某種他必須支付的、難以承受的代價?而對方在此刻傳來這句話,是提醒?是催促?還是……對他此次“未竟之事”的警告與施壓?
良久,朱高燧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聲音嘶啞而疲憊,充滿了某種被迫就范的屈辱與無奈:“……告訴他……本王……知道了。讓他……等。”
“是,王爺。”袁容如蒙大赦,躬身行禮,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密室,仿佛從未出現過。
密室內重歸死寂。朱高燧獨自站在地圖前,目光再次落回那條運河,眼神空洞而冰冷。那句“命可真大”的喃喃自語和“信守承諾”的冰冷提醒,如同兩道無形的枷鎖,將他牢牢困在這方寸之間。他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無法掙脫的漩渦,每一步都可能萬劫不復。而那漩渦的中心,似乎遠不止是京師的皇座之爭,還有更深、更黑暗的東西,在悄然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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