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乾清宮東暖閣。
藥香與龍涎香的氣息混雜在一起,彌漫在略顯沉悶的空氣中。洪熙皇帝朱高熾半倚在軟榻上,他面容浮腫,氣息有些短促,顯然,繼承龐大帝國帶來的繁重政務和他本就欠佳的健康狀況,正一通消耗著他的精力。然而,此刻他手中捧著的兩封來自樂安的急奏,卻讓他昏沉的眼中流露出復雜難的情緒。
御榻下首,坐著幾位核心重臣:內閣首輔楊士奇、兵部尚書李慶,以及一位雖年輕卻氣度沉穩、眉宇間隱有銳氣的青年——皇太子朱瞻基。他侍立在側,目光卻不時掃過父親手中的奏章,眼神深處是一片冷靜的審視,與他年輕的面容不甚相符。
“唉……”朱高熾長長嘆了口氣,將奏章遞給身旁的太監,示意傳給楊士奇等人閱覽。“你們都看看吧。朕這個二弟……真是讓朕……不知該說什么好。”
楊士奇接過奏章,快速而仔細地閱讀著,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李慶亦是面色凝重。朱瞻基則看得更快,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冷意。
“楊先生,你怎么看?”朱高熾的聲音帶著疲憊,也帶著一絲如釋重負。漢王這個桀驁不馴的弟弟,始終是他心頭大患。如今這奏表,可謂是將身家性命都交到了他手上。
楊士奇沉吟片刻,謹慎地措辭:“陛下,漢王殿下此番辭,可謂……痛徹心扉,悔意甚深。尤其自請削藩、遠徙煙瘴,乃至送世子入京,此乃人臣至極之恭順。若果真如其所述,病l沉疴,心志已頹,于國朝安定而,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他傾向于相信,或者說,傾向于利用這個機會安撫藩王,穩定局面。
李慶補充道:“陛下,漢王麾下雖經先前裁撤,但仍有部分靖難舊部,若其真心臣服,確可免去一場干戈。只是……”他頓了頓,“其病狀虛實,還需核實。”
朱瞻基忽然開口,聲音清朗,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皇上,楊師傅、李尚書所有理。然,兒臣以為,二叔性情剛烈,驟轉如此,實在蹊蹺。焉知這不是‘韜晦之計’?昔年李淵臣事隋室,劉備種菜后園,皆是以退為進。不可不防。”
他一語道破了朱高煦策略的核心可能性——韜光養晦。這正是林瀚現代思維與朱瞻基這位歷史上精明君主的一次隔空碰撞。
朱高熾擺了擺手,語氣中帶著兄長的寬容,也帶著帝王的考量:“瞻基,你過于謹慎了。奏表在此,字字泣血,尤其是送坦兒入京……若非真心悔過,豈會將自已的嫡子送入京師為質?此乃斷臂求存之舉,代價不可謂不重。朕觀其文,情真意切,不似作偽。”
他更愿意相信弟弟是真心畏懼悔改了,這符合他寬厚的本性,也最省心力。
主要矛盾與次要矛盾在此顯現:朱高熾作為皇帝和兄長,希望以“寬仁”化解矛盾,穩定政局(主要矛盾緩和);而朱瞻基作為儲君和未來的皇帝,更著眼于徹底消除威脅(主要矛盾激化)。楊士奇等文臣則傾向于穩妥的現實主義。
朱瞻基微微躬身,卻不退讓:“父皇圣明,l恤親親。然,社稷為重。為免天下人疑懼,也為安二叔之心,兒臣以為,當遣一得力可靠之人,攜太醫前往樂安,一則宣示父皇撫慰之恩,二則……探視二叔病情,以便朝廷精準施恩,妥善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