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如同黏稠的液體,包裹著鏡面回廊。古鏡前,三人喘息未定,心思卻已飄向那由守夜人科爾斯揭示的、充滿未知危險的“寂靜回廊”。
陳維半跪于地,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靈魂深處的抽痛。手中骨鑰與鏡面契約的連接并未斷開,像一根繃緊的弦,維系著渺茫的希望,也持續消耗著他本已枯竭的精神。艾琳的手緊緊扶著他的臂膀,傳遞著微不足道卻堅定的溫暖,她肩頭的血色刺目,但灰綠色眼眸中的意志未曾動搖。索恩像一頭受傷但依舊警惕的兇獸,守在兩人身側,風暴使者的槍口在古鏡與周圍詭譎的鏡面之間逡巡,防備著可能從任何方向襲來的下一次攻擊。
“寂靜回廊……”艾琳低聲重復著這個名字,仿佛能品味到其中蘊含的冰冷與遺忘,“封存著無法被擦除的回響烙印……科爾斯說那里有熔爐區的設計殘片,甚至‘校對’儀式的構想烙印。”
“管它里面有什么!總比在這里干瞪眼強!”索恩煩躁地低吼,目光掃過鏡中維克多那愈發透明的虛影,“老書蟲撐不了多久了!巴頓更等不起!”想到巴頓可能在熔爐核心遭受的折磨,他眼中的焦灼幾乎要噴涌而出。
陳維艱難地抬起頭,視線穿過朦朧的鏡面,與維克多教授那焦急而虛弱的意念再次接觸。
“……陳維……”維克多的意念如同游絲,“……‘契約’……需要‘橋梁’的認可……以你之血……混合骨鑰之力……于鏡面……簽署真名……”
簽署真名?陳維心中凜然。在這蘊含規則之力的契約上留下真名,絕非簡單的書寫,這意味著一種深層次的綁定,甚至可能付出未知的代價。
“……這是……唯一的路……”維克多的意念帶著懇求與無奈,“……科爾斯……我曾在一份古老星圖上見過他的名字……他是‘觀星塔’最后的守夜人之一……誓束縛他,也或許……守護著他所知的部分真相……但‘寂靜回廊’……務必謹慎……那些被遺忘的烙印……渴求著‘聽眾’……”
沒有更多猶豫的時間了。陳維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喉嚨口的腥甜。他抬起顫抖的左手,用指甲在右手腕上劃開一道細口,殷紅的血珠滲出。他將流血的手腕緩緩按向那氤氳著水汽的鏡面,同時,右手緊握的骨鑰再次亮起微光,引導著他那微弱卻獨特的、混合了燭龍與第九回響波動的精神力,混合著鮮血,在鏡面那發光的契約圖案下方,勾勒出兩個方正的漢字――
陳維
就在他名字最后一筆落成的瞬間!
“錚――!”
一聲清越的鳴響仿佛自鏡面深處傳來,又似直接響徹于靈魂!整個古鏡光華大放,那旋轉的契約圖案猛然收縮,化作一個繁復而微小的光印,瞬間沒入了陳維的眉心!一股龐大的、關于“權限”、“路徑”與“臨時通行”的信息流,混合著契約冰冷的約束力,強行涌入他本就瀕臨崩潰的精神海!
“呃啊――!”陳維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吼,身體劇烈顫抖,眼前徹底被黑暗吞噬,最后的感覺是艾琳驚慌的呼喊和索恩有力的臂膀扶住了他下滑的身體。
……
意識的黑暗并未持續太久,仿佛只是溺水者浮出水面的短暫一瞬。當陳維再次恢復模糊感知時,他發現自己并未倒下,而是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艾琳和索恩依舊在他身邊,同樣帶著驚疑不定的神色。
他們已然不在那光怪陸離的鏡面回廊。
眼前是一條無比寬闊、向上延伸的漫長階梯。階梯并非由石頭或金屬打造,而是某種暗沉、溫潤的黑色木材,每一級臺階都巨大無比,邊緣雕刻著早已磨損難辨的星辰與云紋。階梯兩側,是望不到頂的、同樣材質的墻壁,墻壁上鑲嵌著無數盞青銅燈盞,但燈盞內燃燒的并非火焰,而是一簇簇凝固的、散發著幽藍色微光的晶體,如同無數只冰冷的眼睛,沉默地注視著不速之客。
空氣冰冷,帶著陳年灰塵和古老檀木混合的沉悶氣味,仿佛一座被密封了千年的陵墓。一種深沉的、令人靈魂悸動的寂靜籠罩著這里,并非虛無,而是充滿了某種沉重到極致的“存在感”。這就是“永恒回廊”?守夜人科爾斯長眠之地?
“陳維!你怎么樣?”艾琳急切地檢查著他的狀態,發現他眉心的光印已然隱沒,但臉色依舊難看,那幾縷灰白觸目驚心。
“還……死不了。”陳維聲音沙啞,強撐著站直身體。他能感覺到,那份契約如同一個冰冷的烙印,刻在了他的靈魂上,為他指引著方向,也帶來了一種無形的束縛感。“契約……完成了。它指引我們……向上。”
索恩警惕地環顧四周,風暴使者低垂著,但手指始終扣在扳機上。“這鬼地方……安靜得讓人心里發毛。”他啐了一口,“那個守夜人的棺材在哪兒?”
三人沿著巨大的木質階梯向上跋涉。腳步聲在絕對寂靜的回廊中被放大,傳出老遠,又仿佛被那厚重的寂靜吞噬。階梯仿佛沒有盡頭,兩側墻壁上幽藍的晶體光芒恒定不變,映照著他們疲憊而緊繃的臉龐。
不知走了多久,或許只有幾分鐘,或許已過了幾個世紀,在這時間感模糊的回廊中,一切都難以衡量。終于,階梯到了盡頭。
前方是一個圓形的平臺,格局與他們在鏡中看到的景象有幾分相似,但更加空曠,更加……死寂。平臺中央,果然矗立著那口巨大的透明水晶棺槨。棺槨中,守夜人科爾斯?星痕的遺骸靜靜地躺著,那柄斷裂的長劍橫于胸前,枯槁的面容在幽藍光芒映照下,更添幾分詭異與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