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空間裂隙的感覺,如同被強行塞進一條冰冷、粘稠的管道,又在下一秒被粗暴地吐出。失重感與方向感的徹底喪失讓索恩一個踉蹌,險些背著陳維一起栽倒。艾琳及時伸手扶住,兩人喘息著,迅速環顧四周。
他們身處一條異常寬闊的金屬廊橋之上。腳下是鏤空的格柵,隱約可見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以及更深處傳來的、仿佛巨型齒輪轉動的沉悶轟鳴。廊橋兩側,是望不到頂的、由無數旋轉齒輪、交錯鏡面和閃爍能量導管構成的墻壁,一直延伸至視野的盡頭。空氣中彌漫著機油、臭氧和一種……陳舊羊皮紙混合著未知能量的奇特氣味。這里的光源來自墻壁上鑲嵌的、穩定散發著乳白色光暈的晶體,以及某些巨大鏡面中反射的、來自塔外扭曲星空的詭異輝光。
寂靜,但并非虛無。這是一種被機器運轉聲、能量流動聲填滿的、缺乏生命氣息的寂靜。
“暫時……安全了?”索恩將陳維小心地放在相對平整的廊橋地面,自己則半跪在一旁,風暴使者警惕地指向他們來時的方向――那里原本是空間裂隙的位置,此刻已然閉合,只留下墻壁上一片略微扭曲、殘留著細微能量波動的鏡面。
“只是暫時。”艾琳跪坐在陳維身邊,雙手虛按在他的額頭和胸口,深藍色的鏡海回響之力如同最細膩的紗幔,緩緩滲透進去。她的眉頭緊鎖,灰綠色的眼眸中充滿了憂慮。“他的精神海幾乎枯竭,靈魂本源受損……我從未見過如此嚴重的透支。巴頓先生他……”她的話語頓住,想起鏡中最后那被爆炸吞沒的染血笑容,心頭一陣刺痛。
“那老家伙命硬得很!”索恩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更像是在說服自己,“靜默者的頭子都說他沒那么容易死!他現在肯定在哪個旮旯角罵娘呢,等我們找到他,非得讓他賠老子一件新風衣!”他扯了扯自己破損不堪、沾滿血污和焦痕的風衣下擺,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廊橋深處那無盡的機械迷宮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艾琳沒有反駁,她知道索恩與巴頓之間那種男人特有的、不善表達卻堅實無比的情誼。她收斂心神,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陳維身上。鏡海之力溫柔地梳理著他狂暴后陷入死寂的精神碎片,試圖重新點燃那微弱的靈魂之火。她能感覺到,陳維體內那兩塊屬于第九回響的碎片,此刻也異常沉寂,仿佛為了保護宿主而陷入了某種休眠。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中流逝。索恩守在廊橋入口處,如同警惕的磐石,風暴使者的槍口隨著任何一絲細微的能量波動或齒輪嚙合聲的異常而微微移動。艾琳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持續的輸出讓她本就有傷的身體更加疲憊,但她沒有絲毫松懈。
不知過了多久,陳維灰白的鬢角似乎恢復了一絲微不可查的色澤,雖然那幾縷灰白并未完全褪去,如同某種永恒的警示烙印。他冰冷的指尖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艾琳精神一振,加大了幾分力量。
“呃……”一聲極其微弱的**從陳維喉間溢出,他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終于艱難地睜開了眼睛。視線起初是模糊的,只能看到艾琳那張寫滿擔憂與疲憊的蒼白面容,以及她眼中那仿佛要溢出來的如釋重負。
“艾……琳……”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個音節都牽扯著靈魂深處的抽痛。
“別說話,慢慢感受。”艾琳的聲音輕柔得像是在安撫受驚的孩子,“你透支得太厲害了,需要時間恢復。”
陳維依閉上眼,內視自身。精神海依舊干涸龜裂,如同久旱的土地,每一次思維的流動都帶來細密的刺痛。但他能感覺到,一股溫和堅韌的力量正如同甘泉般緩緩浸潤著這片廢墟,那是艾琳的鏡海回響。同時,他也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靈魂上那幾道新鮮的、如同被時光侵蝕過的“疤痕”,以及鬢角那無法逆轉的痕跡。
他活下來了,但代價慘重。
“巴頓先生……”他再次開口,聲音帶著急切。
“那老矮人沒事!”索恩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帶著故作輕松的粗聲粗氣,“他給我們炸開了一條路,自己估計在哪個鍋爐房里躺著呢,死不了!”
陳維看向索恩,又看向艾琳,從他們眼底深處讀到了那份隱藏的憂慮和未曾說出口的沉重。他沉默了片刻,沒有再追問。他掙扎著想要坐起,卻被艾琳輕輕按住。
“我們還在觀測之塔內部,情況不明,你需要休息。”艾琳的語氣不容置疑。
就在這時,陳維手中的骨鑰,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悸動。不再是之前那種被鎖定的強烈共鳴,而更像是一種……微弱的呼喚,帶著一絲熟悉的、屬于維克多教授那“萬物回響”特有的平衡與契約般的波動。這波動指向廊橋的某個方向,隱沒在錯綜復雜的機械結構與鏡面回廊深處。
“教授……”陳維低聲說,他抬起握著骨鑰的手,指向那個方向,“那邊……有教授留下的……痕跡……很微弱……”
這無疑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維克多教授果然在塔內,并且留下了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