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沒有多做耽擱,很快便來到了大學區邊緣那片擁擠、陳舊的紅磚公寓樓前。阿爾瓦的住所位于一棟樓的頂層閣樓,位置偏僻,樓梯狹窄而昏暗,空氣中彌漫著食物變質和潮濕霉菌混合的酸腐氣味。
站在那扇漆皮剝落的木門前,艾琳示意陳維停下。她沒有立刻敲門,而是伸出帶著黑色蕾絲手套的手,輕輕虛按在門板上,灰綠色的眼眸深處,仿佛有無數鏡面在翻轉、折射。
陳維屏住呼吸,調動起時序感知。他“看”不到艾琳具體在做什么,但能感覺到門前區域的“鏡海回響”波動變得異常活躍,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滲透進門的縫隙,探索著內部的景象。
片刻之后,艾琳收回手,眉頭微蹙。
“門后沒有簡單的陷阱或警戒符文。”她低聲道,“但里面的空間……感覺很‘渾濁’,像是被很多雜亂的情緒和意念沖刷過。而且,有一種……令人不快的‘殘留’。”
她從頭發上取下一根細長的黑色發卡,在鎖孔處輕輕撥弄了幾下。
“咔噠”一聲輕響,門鎖被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艾琳推開一條縫隙,沒有立刻進入,而是側耳傾聽。門內是一片死寂,還有一種長時間無人居住后留下的、沉悶而冰冷的空氣。
陳維深吸一口氣,將時序感知提升到當前狀態下的極限,率先側身閃入。艾琳緊隨其后,反手輕輕帶上了門。
閣樓內部比想象中還要狹小和雜亂。到處堆滿了書籍、卷軸、散落的稿紙和各種奇形怪狀的石器、陶片復制品。一張簡陋的木床,一張堆滿雜物的書桌,還有一個冒著黑煙、幾乎快要熄滅的小壁爐,這就是全部的家當。窗戶被厚厚的窗簾遮得嚴嚴實實,只有從門縫透入的微弱光線,勾勒出室內物品模糊的輪廓。
空氣中,除了灰塵和陳舊紙張的味道,還隱約漂浮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中帶著腐敗的奇異香氣。
陳維的目光迅速掃過整個房間。在他的時序感知中,這里的時間流動似乎格外粘滯,仿佛凝結著某種未能散去的恐慌與……狂熱。無數細微的、已經斷裂的因果線雜亂地糾纏在空氣中,指向那些散落的書籍、稿紙,尤其是書桌的方向。
他走到書桌前,看到桌面上攤開放著一本厚重的、以某種暗色皮革裝訂的筆記。筆記旁邊,放著幾塊用特殊粘土復刻的泥板拓片,上面刻滿了扭曲怪異的符號。其中幾個符號,與他懷中那卷古老卷軸上的暗紅文字,隱隱有著某種風格上的呼應,但更加原始、更加瘋狂。
他的手指拂過筆記的紙頁,靈魂深處那縷“燭龍回響”的連接輕輕震顫。他閉上眼睛,努力去捕捉殘留其上、最強烈的“時間印記”。
模糊的影像碎片涌入腦海:
一個瘦削、戴著眼鏡的年輕身影伏在案前,眼神熾熱而專注,手指顫抖地臨摹著泥板上的符號,嘴里喃喃念叨著破碎的音節……
深夜里,他點燃一種散發著異香的蠟燭,在跳動的火光下,舉行著某種簡陋而詭異的儀式,臉上交織著恐懼與陶醉……
最后,是幾個模糊的、披著深色斗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阿爾瓦驚慌地站起身,卻似乎并沒有反抗,而是帶著一種詭異的順從,被他們帶走……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
陳維猛地睜開眼,臉色難看。
“他……是自己跟他們走的?”他難以置信地低語。
艾琳正在檢查壁爐,她用指尖捻起一點爐灰,放在鼻下嗅了嗅,灰綠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寒意。
“‘冥府薔薇’的灰燼……”她的聲音如同冰凌碰撞,“這是‘衰亡之吻’舉行正式入教儀式時才會使用的禁忌香料。看來,他們不是簡單地綁架,而是……成功地‘招募’了他。”
她的目光落在陳維剛才觸碰的筆記上,走過去,拿起那本筆記,快速翻閱了幾頁。上面的字跡潦草而狂亂,記錄著對“終極寧靜”、“萬物歸一之終結”的病態向往,以及對一個被稱為“吻主”存在的贊美。
“我們必須找到他們舉行儀式的地方,或者下一個據點。”艾琳合上筆記,語氣決斷,“阿爾瓦或許自愿踏出了第一步,但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么。那不僅僅是思想的蠱惑,更是靈魂的獻祭!”
就在這時,陳維的目光被書桌角落一樣不起眼的東西吸引――那是一小片被揉皺的、來自某個廉價咖啡館的糖紙,上面用一種急促的筆跡,寫著一個模糊的地址,似乎是在慌亂中倉促記錄下來的。
他拿起糖紙,正要遞給艾琳。
突然――
“咚!”
一聲沉重、緩慢、仿佛帶著某種韻律的敲擊聲,從他們腳下的地板――或者說,從樓下的某處,隱隱傳了上來。
那聲音不像是日常的響動,反而更像……某種儀式中的鼓點?
陳維和艾琳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警惕與驚疑。
樓下的住戶,難道也與這邪教有關?或者,更糟糕的是……“衰亡之吻”的信徒,并沒有完全離開,而是……一直在黑暗中,靜靜地等待著訪客的到來?_c